新豐縣這幾日很熱鬨。
“說是新豐縣學的助教們都變得和藹客氣了許多,教授學生也越發的儘心儘責了。”
“那三家學堂呢?”
“那三家學堂也放話了,說是有好心人資助了不少錢糧,但凡貧寒人家出身的子弟都能免費入學。”
沈丘停頓了一下。
李治默然。
武後說道:“這是針鋒相對。”
李治問道:“那些人視百姓如豬狗,怎會讓他們的子弟平白讀書?”
沈丘懊惱,“奴婢忘卻了,須得有資質的才行。”
武後哂然一笑,輕蔑的道:“這是想把那些最好的學生壟斷了,讓新學去教授那些資曆差的,手段不錯。”
這便是精英製。
從精英中挑選出精英。
這是一條新路。
“趙國公如何?”李治問的很平靜。
“趙國公遣人回了長安,剛進了算學。”
沈丘沒問賈平安對於此事的應對,他知曉這件事的重大,弄不好能讓大唐天翻地覆。
“那些人想要世代壟斷權勢,所以不許百姓出頭,若是百姓出頭……哪怕是萬中出一個大才,天下多少人?不用多久就能和他們形成製衡……”
李治搖搖頭。
武後說道:“我們看著就是了。”
李治看著她,“你不擔心?”
武後淡淡的道:“平安都是國公了,堂堂兵部尚書,再進一步就是宰相,我若是步步都為他擔憂,那不是個孩子嗎?”
皇帝欣慰的道:“你總算是想通了。”
沈丘告退。
武後起身,“妾身去看看太平。”
出了大殿,武後問道:“誰在背後出了這個主意?”
邵鵬說道:“是那些世家,關隴殘餘也參與了,不過是暗中出手。”
“他們和世家是死敵。”
武後緩緩行走在宮中,突然止步,“平安才將派人來算學,你去一趟,告訴來人,此事讓平安小心些,否則局勢反複……”
邵鵬:“……”
周山象乾咳一聲。
……
新豐縣。
賈平安蹲駐地好幾日了。
新豐美酒鬥十千啊!
賈師傅尋個借口去了火星灣,在自家的莊子裡瀟灑了半日。
他伴隨著夕陽緩緩進了新豐成,徐小魚和王老二帶著些莊上給的臘肉。
“這是年初弄的臘肉,說是那肥肉切片都能看到對麵。”
王老二在吞口水。
到駐地前,賈平安看到了幾個男子。
包東眸子一縮,“國公,中間那個便是陳吉言。”
陳吉言那邊也看了過來,拱手,“見過國公。”
賈平安微微頷首。
陳吉言笑道:“國公征伐倭國勢如破竹,如湯沃雪,令人敬佩不已。”
“如何敬佩?”
賈平安問道。
呃!
哪有追著人誇讚自己的?
陳吉言楞了一下。
“我在盯著你!”賈平安森然道:“我知曉是你在背後弄鬼。”
陳吉言笑道:“國公的話讓我有些納悶不解。”
“你覺著沒有證據便不能收拾你?”
賈平安笑的很是愜意,突然揮手。
啪!
陳吉言捂著臉,剛想叫喊。
呯!
賈平安徑直一拳封了他的眼,隨即心滿意足的道:“你就算是令人誹謗我都無所謂,可你卻令人去傳謠,說陛下想從新學學堂中搜羅內侍……陳吉言,洗乾淨屁股吧。”
他策馬而去。
身後,一群人齊聲討伐賈平安。
“咱們在,怕他個鳥!”
“若是沒證據也能弄人,以後人人自危!”
楊青壓低聲音,“可要請人彈劾?”
陳吉言捂著眼睛搖頭,“且讓他得意,學堂修建很快,他如今就得招生……能招到什麼歪瓜裂棗,且放眼看。”
……
李博乂作為主事人,這幾日在各處奔走。
縣城的學堂選址,接著是工匠入場。
“這不是豪宅。”李博乂站在工地前對工匠們訓話,“不求奢華,隻求堅固。”
“隴西王高見!”
工頭拍了一記彩虹屁。
李博乂最近和百姓打交道有些慘……被誇讚的都是賈平安,而他卻被無視了。所以得了這個彩虹屁,不禁精神百倍。
包東不解風情,“這話是國公當初說的。”
李博乂:“……”
徐小魚記性好,“郎君當時還說了,各地就該定個規矩,若是州廨縣廨弄的比學堂還奢華,比學堂還堅固,刺史和縣令就地免職。”
一群工匠肅然起敬,都站直了。
工頭也丟掉了諂笑,認真的道:“若是真如此,老夫砸鍋賣鐵也得讓孩子去讀書!”
……
“官員還比不過百姓?”
陳吉言冷笑,“那誰還做官?”
楊青皺眉,“二郎,要小心賈平安。”
“我知曉。”
陳吉言淡淡的道:“他們已經安排好了,下月我就去西域待幾年。”
楊青笑道:“西域好啊!那地方繁華。”
“還有胡女。”陳吉言說道:“回頭給你帶幾個。”
……
李博乂憋著一肚子的火氣,回到駐地後見賈平安在廚房忙活,就進去看了一眼。
水在翻滾,裡麵一塊老臘肉也在翻滾。
香!
隨後蒸一下,切片裝盤。
賈平安弄了二十餘片在大碗的米飯上,一片臘肉進嘴,咀嚼幾下,接著刨一口米飯,讓那股子鹹香伴隨著油脂一起包裹著每一粒米飯。
李博乂給自己弄了一碗,學著賈平安吃了一口。
“香!”
吃飽喝足,賈平安在院子裡踱步。
李博乂有些焦躁不安,“這是長安城外的第一家,若是失敗了,此後還如何推行到大唐各處?還有,你叫人把隔壁幾個宅子都弄下來,準備了許多床鋪,這是給誰住?軍士?”
“急什麼?”
一頓臘肉飯吃的賈平安很是嗨皮。
臘肉飯必須是西南那種熏出來的老臘肉,廣式臘肉甜鹹口他吃不慣。
西南的老臘肉是精選了五花肉來醃製,隨後弄個密封的空間架著,下麵燒鬆柏枝、果皮、甘蔗皮……熏個一天一夜,出來的臘肉紅的發亮。隨後就掛在廚房的灶台上,日夜熏蒸……
吃一口那股子味道啊!讓你覺著帶著一股子野性。
美慘了!
叩叩叩!
外麵有人敲門,李博乂點頭,他的隨從過去。
一個軍士站在門外。
隨從問,“何事?”
軍士說道:“城外來了百餘年輕人,說是尋趙國公。”
隨從納悶,“哪來的?什麼身份?”
軍士搖頭,“不知。不過人人昂首挺胸。”
……
城門外,百餘身著麻衣的年輕人成隊形站著,鴉雀無聲。
守門的隊正一邊讓人去報信,一邊盯著這些年輕人。
“娘的,隊正,這些年輕人動都不動,看看那些小子,才幾歲吧,竟然也如此。”
“和軍隊差不多,這是哪來的年輕人?”
“問問?”
“不好問。”
隊正說道:“這幾日新豐在刮狂風,咱們要謹慎些。”
軍士低聲道:“可是趙國公和那些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隊正點頭,軍士說道:“咱們可不敢去摻和,不過隊正,若是兩邊都要咱們幫忙,那咱們幫哪邊?”
隊正默然。
就在軍士覺著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隊正說道:“當然幫趙國公!”
軍士歡喜,“是啊!趙國公他們是為了咱們百姓謀好處,那些人是為了他們自家,咱們當然要幫趙國公。”
“要關城門了。”
一個官員板著臉來了。
軍士回身,“是姚縣丞。”
隊正回身,恭謹的道:“還沒到時辰。”
縣丞姚以君冷冷的道:“怎地老夫覺著到了?”
軍士隸屬於折衝府,但縣丞要想施壓弄一個隊正不是事。
隊正心中為難。
姚以君說道:“時辰已到。”
隊正咬牙,“姚縣丞,還沒到。”
你特娘的!
姚以君眸色一冷,“你以為老夫動不了你?”
馬蹄聲驟然而來。
隊正抬頭,眼中多了喜色。
“誰在城中奔馬?”姚以君回身喝道。
一騎衝了過來,越過了姚以君和隊正,勒馬。
百餘麻衣年輕人拱手。
“見過先生!”
賈平安在馬背上回頭問道:“你想把他們關在城外?”
姚以君微笑道:“時辰到了,老夫提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