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她的錯, 沒她不會出這些事兒!這是姚千蔓心中所念, 這段日子,她的心理壓力真的非常大。
“不是, 不是的,蔓兒, 娘的閨女, 這不能怨你啊!這怎麼能怨你?”李氏急的直轉轉,不知怎麼安慰,隻能上前攬住閨女,拍著她的肩, 一遍遍的說。
“就是我,都是我的錯,我怎麼對得起千枝?怎麼對得家裡?”姚千蔓哽咽著搖頭,淚水順著臉頰淌下,“我恨不得劃了這張惹禍的臉。”
“不怪你, 不怪你, 是娘不對, 是娘沒本事, 是娘連累了你!”抱著女兒,看著她的模樣,李氏眼睛通紅, 胸中刹滿是悔恨。
初時進山被嚇壞了, 一門心思隻想著壞處, 怕出事被連累, 竟忘了這件事的根本是因自家女兒而起,反賴上了千枝……
她,她怎麼能這樣?真真太不該了!!
“咱們感激千枝,爹和娘會好好報答她,幫著她,寨子裡的事兒,咱們聽她吩咐,讓乾什麼咱們就乾什麼。”姚天從突然抬起頭,生疏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發,“莫哭了,沒事的,是你娘想岔了,一家人哪有誰連累誰的道理,晉山那麼多土匪,不都活的好好的,整日吃香喝辣嗎?”
“未來的事,未來在說,如果連眼前都過不去,還談什麼未來?”他伸手攬住妻女,抹去她們臉上的淚,“咱們一塊努力,會好的,會好的。”他喃喃,眼角微濕。
不同大房夫妻老實巴交,遵紀守法,四房姚天賜和宋氏到是挺高興。
“我的兒,千蕊啊,這回可好了,你千枝姐有能耐,娘算是保住你了。”抱著女兒,宋氏幾乎喜及而泣。
姚千蕊,姚家最好看的女孩兒,哪次挨欺負都沒少了她,流放途中就不說了,隻說小河村裡,那地痞賴子就不少,礙著姚千枝的‘赫赫威名’,是沒人敢上手調.戲她,但每每外院偷窺,吹個哨子眨了個眼兒,說兩句葷話,真是沒法避免。
姚千枝總不能一步不措的跟著她。
在這惡劣的環境下,才十三歲的孩子徹底嚇完了,每日顫兢兢連門都不敢出,哪怕在自家院子裡打掃伺候牲口,都得時不時看看門外,但凡聽見有腳步聲,心就直哆嗦,下意識往角落裡縮。
好好的閨女成了這樣,當爹娘的能不心疼?宋氏一宿一宿的睡不著。
孩子越長越好看,眼瞧不是農門能養住的,晉山土匪多,兵痞多,她是真怕保不住,哪天一不留神就讓人搶了去。
“這回算是安心了,千蕊,好好跟著你千枝姐,學得潑辣些,誰敢欺負你,你就跑,就跟你千枝姐告告……”姚天賜鼓舞著說:“你千枝姐有能耐,手底下這些人,她能給你撐腰。”
姚千蕊抱著腿縮在炕邊,垂著頭,好半晌兒才低低的應了聲,“嗯。”聲音細若蚊蠅。
——
這改變命運一晚,姚家人是一宿沒睡,睜眼到天明,到是姚千枝自覺沒了後患,通身輕鬆,睡的那叫個一夜無夢。
轉日清晨,沒等家人好生適應適應環境,她就將兄弟姐妹們通通抓了壯丁,大刀寨發展的太快了,無論是經營,管理,經濟還是發展……通通的跟不上人口驟漲帶來的不便。
姚千枝手裡乾活的人是多,烏鴉鴉幾千壯勞力,然而管理人員……
滿寨子的人,除了她、霍錦城和夏催之外,其餘的鬥大字不識一筐……
天知道,她看見苦刺給她畫著小人兒的‘帳本’時,心裡是如何絕望的。
姚家的第三輩,不拘男女,不說才華如何橫溢,天賦怎麼驚人!起碼都是能識會寫,千以內的加減乘除能算起來,尤其是女孩子們,都是經過‘主母’培訓的。
意思就是會管人,會理事,會算帳,有最基本的馭下能力和懵懂的大局觀。
這對現在的大刀寨來說,真真全是人才啊!!
拽著一眾兄弟姐妹,姚千枝在‘歪路’上越走越遠,而長輩們,包括姚敬榮和季老夫人都沉默不語,仿佛正默默觀察著。
到是薑氏,做為親娘有個大當家的女兒,那是一日按三餐的節奏勸,無奈姚千枝左耳聽右耳冒,淡定灑脫極了,薑氏就在她耳邊叨叨叨,她還能從容的吩咐手下去賄.賂晉江城管戶籍的差官,順便在小河村放些流言……
真是把薑氏堵的無可奈何。
日子一天天的過,轉眼到了開春,當姚家人已經徹底接受當‘土匪’家眷的事實,慢慢適應,甚至欣慰這個變化的時候,霍錦城帶回來個重要消息。
“周府台要招安?為什麼?”姚千枝滿麵驚訝的問。
“澤州離晉江城那麼遠,快馬都得十多天的功夫,人家諾大的澤州不夠搶,非得老遠跑到晉江城來?周府台招安?他有病嗎?”對於府台招安的決定,姚千枝表示不能理解,“周靖明,他是府台啊,他是個文官,招安我們……他有這個權利嗎?他怎麼安置我們?朝廷允許嗎?”
“就算允許,這晉山裡的土匪窩兒,動輒千八百人,招安了我們,他拿什麼養活啊?”她搖頭,覺得此事真真荒唐。
“主公,邊關不比旁處,府台是有權利招安匪類,無需上報的,安置的話,府台權限內可千總數人,雖然隻是武七品,可對朝不保夕的土匪來說,應該還是挺有吸引力……”霍錦城低聲,“晉江城靠海,商人邊貿海貿旺盛,想養活人,總有辦法。”
“花那麼大功夫,招群土匪圍在身邊?腦子讓門擠了嗎?”姚千枝依然置疑,“就因為澤州有‘義軍’,怕讓人殺乾淨了?拜托,那離得多遠啊,大股人流根本衝不過來,小股的……他一個官,身邊多少帶刀侍衛,又不是我們這樣的貧民百姓,他怕什麼?”
“在說了,就算他怕,派幾個人路上觀望著唄,那邊一動身,往加庸關報個信不就行了嗎?那裡駐著十萬精兵呐,真到緊要關心,薑企不會不管,真任由自個兒地麵的府台讓‘義軍’殺了……他又不是瘋了?”
聽姚千枝百般疑惑,霍錦城就笑。
周靖明是什麼?是官員,是貴族,是人上人。澤州離著晉江城那十幾天的路程,在姚千枝眼裡是遠,但在周靖明眼裡,怕是轉瞬既至。
薑企不發兵,無非是拿捏他,威攝他,討要好處,讓其屈服,真要有事時還是會出兵,這點,周靖明心裡知道,然而……嗬嗬,知道歸知道,怕還是會怕的。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周靖明這種強烈保重自身的心理,霍錦城不用琢磨就能明白。
更何況……
“如今不止澤州了,旺城也被‘義軍’占了,那裡離晉江城近,不過三,五日的路程。”他攤了攤手,“周府台懼怕到也正常。”
“旺城也被占了?”姚千枝擰眉。
“是啊,據說是澤州義軍首領段義那邊分出的人。”霍錦城感慨,“不知這人是什麼來頭?占旺城是意外還是有心,若是成心……”
旺城是個海運城,修有北方最大的碼頭,不拘是走.私邊貿,晉胡開市,河運海運的商人,都需在此周轉,乃是北地最繁盛的‘商城’。
不止是經濟繁榮,旺城的占地位置亦是巧,右靠晉山,左接黃海,前後連續著充州和澤州,像條線般被‘夾’著,是接通南北的要道。
如今被這麼一占,幾乎是截斷了充州和燕京的聯係,所以姚千枝才說,薑企根本不可能不管這事兒,他是加庸關守將,底下十來萬張嘴等著吃飯呢,哪怕近幾年燕京情況不好,送過來的糧資軍備少吧,但在少總比沒有強吧?來往通道被占都不管,他薑企想領著十萬人喝西北風嗎?
但凡有點韌勁兒伸一伸,半年一載的功夫,都不用周靖明求,薑企自己就主動來了!!
“真是窩囊!!”姚千枝呲著牙評論。
“主公,周府台人品如何且不論,這招安之事,您是否有計較?”霍錦城俯身正色,“加庸關不比燕京,自開國後便屢有女將女匪,現如今周府台勢弱,您帶著人投奔算是解他之急,姚家的身份——未必不能通融。”
不過是被連累的小雜魚兒,雖有禦旨不能科舉,但沒說不能做武將啊,而且姚千枝還是女子,又未離開北地,打個商量,疏通疏通,說不定姚家還能恢複官身呢?
能得到政.府的承認,哪怕是個風雨飄揚,自身難保的政.府,可在某些層麵上,確實是非常有用的!!大晉已經立國兩百多年了,不拘是官員,百姓,哪怕是土匪,都是承認它為正統,是權威的。
作為雇傭兵,曾受雇某政.府清剿所謂反.動勢力時,那些便利,那些好處,一時間通通湧入姚千枝的腦海中。
“那就……”霍錦城已經確認招安事件的真實性了,那這件事的確值得琢磨琢磨,“如果能當官,自然比做匪強,把人叫來,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是。”霍錦城就點點頭,自派人去傳喚,轉時間,寨中一眾頭目全來了。
包括姚家人在內。
姚敬榮、季老夫人、姚天禮和……
姚千蔓!!
姚家第三代中,唯一能參加這等場麵的——是個女孩子,長子長孫都未有的待遇,姚千蔓得到了,但這是她自己掙得的,贏得的,沒有姚千枝丁點偏向。
入山後,她是不懂武,不懂商,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得出,粗魯且經常滿嘴下三路的環境讓她非常不適應,可,怎麼說呢?
優秀的人在哪裡都是優秀的。
經曆短暫的不適,她非常快速的找到了切入點,發揮了能力。
已經訂過親——還被退過婚的姚千蔓是姚家唯一一個經過完整‘主母課程’的人,對於管理人事她有很豐富的經驗,又最快克服環境影響,主動出擊,所以……
鹽湖那邊的一攤兒,如今差不多都握在她手裡,王大田和王狗子百般抗拒,最後混成了她的小弟!
看著姚家幾人進來,姚千蔓那從容的步伐,含笑的臉龐,霍錦城都忍不住側了側頭。姚家這是什麼風水?怎麼養出來這般厲害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