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了一麵,我也怕弄錯。就隱藏在燕京韓府附近, 當了多年海盜, 我手頭銀子不少。官有官路, 賊有賊道,我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打聽, 終歸讓我找到了線索……”
“早在選秀前,韓家大小姐韓良兒就不止一次放言不願進宮,有下人見過她跟府裡馬夫偷偷見麵, 她院子裡的小丫鬟說, 選秀前幾個月,韓小姐病過一陣子,日夜不見人影兒,足足閉門三月餘,等在見著時, 平空老了幾歲, 憔悴的不行,舉動僵硬, 姿態刻板,連容顏都有損了……”
“韓家夫妻說她是病失了竅兒, 責怪她院中人不儘責,什麼奶媽嬤嬤全都賣了, 輾轉數月儘數死光, 我找的那丫鬟因是個灑掃的, 免去一劫, 給賣到了大山裡……”
“最有意思的是,我在調查期間,無意中發現韓家效外莊子裡,住進一對神秘女子,一大一小,都是黑紗蒙麵,夜半入莊……且,從進去後在沒出來過。”
“我覺得奇怪,日夜蹲守……韓家夫妻都僑裝來過莊子,尤其是韓夫人離開時臉色蒼白,眼眶發紅,明明痛哭過的模樣,又頻繁來過數十次……”
“不過幾月後,韓首輔在次深夜進莊,隨後沒多大功夫,莊中下人就從後門運出兩具屍體,直接埋在亂葬崗子裡了。”
“我扒墳看過,是兩具女屍,大的是十七,八歲的少女,小的一,兩歲左右的女童,臉被熱水燙過,還被刀劃爛了,根本看不出模樣。但是,我看那少女臉型輪廓,跟我嫂子幾乎一模一樣……”南寅頓了頓,轉頭,目光居然還蘊含一絲笑意,“姚~大人,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怎麼回事……”姚千枝用手捂著嘴,抬頭望天。
——你說的那麼清楚,指向意味那麼強,還問我是怎麼回事?我知道怎麼回事?我他娘的敢知道嗎??
“你告訴我……是想讓我替你報仇?”她挑了挑眉。
話說,她現在還是朝廷命官吧?是萬歲爺的臣子。應該沒露出什麼要造.反的破綻……南寅為何要告訴她這些,是什麼給了他‘錯覺’,讓他覺得她有勇氣敢幫他報仇?
“報仇……嗬嗬,不不不,自知道真相後,我就在沒有起過那樣的念頭,當今太後,一朝首輔,我沒有任何證據,就算有,那不是我能板倒的人物。”南寅薄唇微彎。
“那你是……”姚千枝萬分不解。
“就是單純的想告訴你,你是朝廷的官,剿了我婆娜彎,如今我手下兄弟儘歸你麾下,為了他們的性命,我不會做多餘的事情,歸你就歸你了,反正沒什麼意思。不過,你攻下婆娜彎的手段,嗬嗬,我是不大看得上,所以,我決定惡心你一下。”南寅突然笑了笑,一雙鬼眼睛星光閃爍。
“韓家大小姐跟馬夫私.奔生女,韓首輔李代桃僵,當朝太後,皇帝親母是市井村婦,已嫁之身,是我的親嫂子……”他說著,眸光滿是惡意和譏笑,“姚大人,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知道這樣的秘密——做為朝廷命官,你該如何行事?是追逐公理舍命上告,從此皇帝得位不正,滿朝動亂,民不聊生?還是閉口不言隱瞞下來,終生惶惶不可終,日夜難眠?又或者乾脆借此機會攪亂朝堂,謀取私利,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妖妃?
不管是哪種結果……嗬嗬,多有意思,南寅在心中低笑,神色透著幾分輕鬆。
“代表什麼意思?”姚千枝到沒他想的那麼多,隻是蹙了蹙眉,“代表……你是皇帝他小叔?皇親國戚?我不能殺你?”她猶豫著問。
南寅:……
掀桌!!這女人有毒!!!
家人無辜被燒死,父親還客死異鄉,南寅多年飄泊,後來得了婆娜彎,逐漸成為充州最大的海盜,手下無數,榮華富貴……亦覺得不過如此。
因為混血,他幼年受晉人排斥,生命中所有的溫暖都來自家人。所以,家人一死,他徹底封閉了自己……想複仇,他接觸過韓家的政敵,還不止一次,隻是後果……他從燕京被追殺回充州,而韓家的政敵,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他接觸了戶部尚書霍言,甚至將韓太後的身份隱約告知,但……戶部貪汙案一出,霍家滿門抄斬,朝廷中,韓家在無敵手。
南寅徹底絕望了。
報複無望,島還被朝廷的人占了,不像蔣瓊那般掙紮,想圖謀反擊,南寅覺得,哪怕將海島打回過,或者逃跑在創輝煌……都沒什麼意思。
就這樣吧,死就死了,還能跟家人團聚。
本想著臨死前惡心姚千枝一把,結果讓人噎的啞口無言,南寅緊緊抿著薄唇,緩緩閉上眼,看都不想在看姚千枝。
這種人——他方才真是多餘開口。
還不如咽著秘密死了呢!!
“好了,好了,南大船長,我明白你的意思。”看南寅一臉生無可戀,姚千枝笑了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惹得他憤怒睜眼,她揚眉道:“你怎麼知道,我不能幫你報仇呢?”
她低聲,見南寅一臉嘲笑的不信,便又道:“聽你的意思,為報仇你在燕京逗留過不少時日,想也接觸過朝廷官員,那我來問你,你覺得如今大晉情況如何?”
一句問話,沒等南寅回答,她就說:“少主繼位,權臣當道,外敵紛擾,內亂不止,這樣的國家,想說它不亡都難,然,王候將相寧有種乎,朝代末時必出豪傑,如果大晉都沒有未來可言了,什麼韓太後韓首輔,你覺得他們會好?”
“你是想……”這番話說的南寅心涼,他緊緊握著拳,上下打量姚千枝,一句疑問脫口而出。
“不不不,我什麼都沒想,是你在想。”姚千枝趕緊搖手,笑的意味深長。
“那你?”南寅皺眉。
“天下亂則豪傑出,大晉這局麵早晚會有那一天,是我不是我,有什麼區彆,反正你的目標明確,不過就是想看韓家倒黴,韓太後落魄,等到那一天……嗬嗬,前朝皇族餘臣,能有什麼好下場?”
“想看,你總能看的到。”姚千枝挑挑眉,誘惑道:“前提是,你得活著,還得活的很好。”
“畢竟,哪怕前朝皇族餘臣,為了顯示氣度恩惠,那新坐位的總不會待他們太差,人家名麵上依然燕京貴族,你若還是海賊反盜,甚至直接沒了性命……”她停頓,意味深長。
南寅細細的聽,嘴裡沒說什麼,眸光卻閃爍著,似在思索。
排樓裡一片寂靜,兩人對麵而坐,好半晌兒沒動靜。
“我如今是旺城提督,手下有三萬餘兄弟,攻打你的海島,根本原因還真不是為了立功。”姚千枝突然開口,“其實按理說,區區旺城一地,有個一,兩千人真就足夠了,畢竟北方地少,養活不得那麼多士兵,像晉江城那般靠近加庸關的,基本都沒有駐兵……我這三萬多人養活起來,確實很困難。”
“想掙銀子,就得有出路。我有門治鹽的手藝不能外泄,在旺城不好操作,就挑中了你的地方,待發展起來,自然還要招兵擴土,往上升的……”她沒做什麼保證,但是意有所指,“你跟著我,仔細的看,好好的瞧,總有你如願的一天。”
南寅半垂著眼眸,他聽懂了姚千枝的意思,卻不大敢相信,是真?是假?是否哄騙他為其收籠人心……又或者……
緊緊抿著唇,他目光中隱含劇烈掙紮,萬般猶豫不決,排樓裡都是他粗冽的呼吸聲,好半天,他緩緩起身,沒顧身上還捆著的麻繩,推金山倒玉柱,在姚千枝麵前跪倒。
——
做為婆娜彎的船長,南寅從了,剩下的不拘是郭瓊還是大小頭目,就都沒在僵著,通通的歸降了。
就連山上樹林裡流竄的那些個餘盜,都由南寅親自出麵勸降,陸續自願下山了。
婆娜彎——終於漸歸掌姚千枝之手。
海島上萬餘海盜,為了分派他們,旺城一眾是耗了心血了,雖是海軍,還是要經過正經訓練——並且洗腦的。依然暫時打亂,三老帶兩新,慢慢安排妥當,一眾頭目則接受再教訓——都掃盲去了。
至於南寅和郭瓊,這倆人在海盜裡人望太甚,剛剛歸順到不好隨意,就由姚千枝親自帶著,觀察後在做後效。
南寅很安靜,老老實實,郭瓊挺不憤,可船長降了,他不好說什麼,隻是一改對幕三兩的迷戀,但凡見她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冷嘲熱諷,偶爾還翻翻白眼兒,挺沒風度。
到是幕三兩渾不在意,對他還是笑語相迎,見麵客客氣氣打招呼,一臉‘衣冠禽獸負心渣女’遇‘癡情被騙純情少男’的‘從容’。
這兩人怎麼鬨,姚千枝沒關注,海盜們安排完,婆娜彎空空如野……她就得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