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州、澤州——雖然都在北地,挺荒涼的,然而充州畢竟臨近加庸關,胡人時時進犯,危險性是不同的。
因為這事,兩家幾乎打成爛桃,老死不相往來。隻是時過境遷,數代下來彼林而居,關係多少緩合了點兒,偶有接觸,亦不過麵子情兒。
“……最起碼,過繼孩子到嬌兒膝下,這等並不符合大晉條律,需走關係花人情的事兒,我做為謙郡王世子妃,是不好主動出麵,直接開口的。”喬氏就道:“還想請姚提督做個中人,表示一下立場。”
“我跟敬王府,沒什麼交情啊……”姚千枝滿麵為難。說薑企還行,多多少少打過交道?敬郡王府,大門衝哪邊開?
“通過薑將軍亦是可以,聽說他那人挺講究,收了銀子就給辦事。”貪就貪,她有錢!喬氏含蓄的笑笑,垂手摸了摸袖子。
姚千枝就有點猶豫,薑企那人……說真的在沒徹底站穩腳根,彼此勢均力敵之前,她並不想在接觸了,實在是,少少打過幾回交道,這人太貪,野心還大,一不留神讓算計了,她還沒法報仇。
人家雄居加庸關,擋著胡人,她明著暗著下手……感覺不太好。
跟民族罪人似的。
不過,事到臨頭,“這事兒交給我,我會看著想辦法,不過,你那邊兒……”帶著幾分為難,姚千枝答應下來,複又抬眼望喬氏,欲言又止。
喬氏多聰明的人呐,瞬間就懂了,“姚提督放心,自謙郡王‘中風’後,我便‘代’他老人家寫了折子,自言體弱老邁,無力管理澤州,請封個總兵……八百裡快馬送出,想來已經到燕京了。”
“有謙郡王上書,家祖美言,想來此事問題不大。”喬氏含笑,挺有信心的模樣。
澤州府治下四城,其中有三座中都落姚千枝手裡了,但能名正言順就比偷偷摸摸強,喬氏這麼一說,她還挺高興的,“夫人既如此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
盟友有能耐,又靠譜守信,同樣的,姚千枝當然不能掉璉子,“敬郡王世子那邊就交給我,你等我的消息吧。”
“那我便敬候姚提督佳音。”
“末將亦然,等夫人傳來燕京喜迅。”
喬氏低語,姚千枝高聲,兩人對座而望,相視而笑。
——
澤州府這邊兒,兩女人討論著爵位繼承,一州權柄,燕京萬聖長公主府,雲止坐在紅漆大案後,手裡捧著個剛剛抄錄下的折子,兩眼望空,呆呆望向窗外。
外頭,簾子微掀,小廝青果端著茶盤走進來,輕手輕腳放在案前,“都尉,喝點茶吧。”自家都尉打下朝回來,好幾個時辰了,水米不打牙,俯案就書寫,好不容易這會功夫歇下來了,他趕緊催促,“要不,奴給您端些膳食來,大廚房一直熱著菜呢。”
“……”雲止怔怔的望天,好像沒聽見。
“都尉?”青果微微揚聲。
“啊?!啊!不,不必了。”雲止這才反應過來,擺手拒絕,垂頭望著手中折子,他沉默了好半晌,終於長長的歎了口氣。
“這真是萬萬想不到……”他喃喃。
“什麼想不到?”青果瞧他神色不對,不由好奇問,“您這是怎麼了?”回府後就處處都不對,沒聽見哪兒個地方又造.反了呀?
怎麼一臉牙疼表情?
“謙郡王病重,中風了。”雲止輕聲。
“謙郡王?就是澤州牧吧,奴記得,前些年他往燕京來賀萬歲爺登基的時候,歲數就不小了。快七十的人了,生老病死,難免的嘛。”青果一愣,隨既反應過來,輕歎一聲,“奴記得,謙郡王爺進京時,是攜世子同行,如今是上折子請立了?”
“謙郡王世子沒了,早幾年就病死了。”雲止沉聲。
青果就,“……這奴還真不知道。”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大驚,“哎喲,那謙郡王府不是絕嗣了,澤州怎麼辦?那是他家世代鎮守的呀。”
雖然就是個招牌,好歹總得有的,皇室得表示待下寬厚……從小跟雲止長起來,一同讀書,一起騎射,青果對這等操作,算是門清兒!
“今日朝堂討論的就是如此,說要過繼。”雲止便道。
“那不是挺好的嘛,過繼總比絕嗣強,是商量人選嗎?”青果挺好奇的,雲止就抽了抽嘴角,“還沒到商量人選那步,如今正鬨著的,是過繼給誰!”
“過繼給誰?自然是謙郡王爺啊。”青果理所當然的說。
“謙郡王世子妃還活著,數年守節,膝下還有個女兒。”雲止道,見青果皺眉搖頭,一臉‘那又如何’的表情,便補充,“謙郡王世子妃是喬閣老的長孫,宣平候的侄女,喬院首的女兒,喬翰林他妹妹……”
“小北縣主是她娘,宛如郡主是她外祖母……”雲止麵無表情的數著,青果汗就下來了,“那,那就過繼給世子妃唄,反正都是謙郡王府的,過給誰不是過呢?”當爹還是當爺爺,有什麼區彆??
“關鍵謙郡王上折,是要過繼個孩子給他孫女。”雲止揉著額頭。
“孫女?”青果就愣了,這是什麼騷操作?“朝廷律法……有這麼規矩的嗎?都尉您就因這事頭疼?”不至於吧,沒聽說府裡跟謙郡王有什麼瓜葛,怎麼就茶不思飯不想了?
“不,不是……”雲止閉眼,手裡緊緊捏著折子,麵色微苦。
隨著謙郡王請過繼嗣子的折子而來的,還有另一封看起來不大起眼,實則內容很‘驚悚’的奏折——為旺城提督姚千枝請封澤州總兵——
二品大員!
最近,靈州黃升又占一城,還出兵攻打了五裡縣,就距離燕京三百餘裡,所幸沒成功,依然把眾朝官們嚇的夠嗆,澤州那等偏遠地,哪怕是請封二品武官,在他們看來,都沒有世襲爵位重要,並未引起多大重視,隻有喬閣老提了幾句,喬家人隱晦讚同,隨後就沒了下文。
不過,退朝後,他到是瞧見喬院首追著韓載道去了。
喬家在燕京是第一等的世家,保皇派和外戚黨哪邊都不靠,算是站個中立,喬院首身為喬閣老嫡二子,本身翰林院首座,他追著韓載道去了,按理雲止很該阻止,想方設法的打聽,然而……
喬家支持姚千枝任澤州總兵,而姚千枝……他認識!
還很熟!
熟的這位都摸他腰了!
下意識抬手按了按腰帶,火辣辣的觸覺讓雲止麵頰通紅,什麼情況啊!這才多長時間,有沒有一年?姚千枝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她到底是怎麼爬上來了??
五品提督到二品總兵,她背後綁了竄天猴嗎?
還在燕京的時候,他怎麼沒發現錦城有如此天賜的能耐?連喬家都能勾搭上,舉家幫著說話,早乾嘛去了??當初若有喬家相助,霍氏一族說不定不用死啊!
保皇派未必輸的這麼慘!!
雲止心中呐喊,簡直想流淚。然而,就算在不願意承認,他都明白,姚千枝的提督之位,或許有霍錦城在背後相助之功,但總兵就……
不拘是謙郡王府還是喬家,都已經超出了好友的能力範圍,所以……單純就是因為姚千枝?
雲止把牙咬的‘嗄嗄’響,扣著茶碗邊沿,心裡百般不想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頭一回,末去霍錦城的身影,他裡裡外外,正正經經的‘看見’了姚千枝!
——
燕京那邊,喬家跟韓載道婉轉而艱難的周旋著,雲止默默觀察,偶爾側麵插把手,幫個忙兒。澤州府這邊,姚千枝把霍錦城扔在棉南城鎮守,獨自回了旺城。
早便傳信回來,將此間種種儘數述儘,姚千蔓快馬傳來好幾次話,讓她回城相商,不過一直沒道出功夫,如今,跟喬氏有了一定,兩相默契,姚千枝自然打馬回城……
她還攬了中間遞話兒,幫喬氏和敬郡王府牽線的活呢。
“這事兒有點難辦,宗室傳承,過繼子嗣什麼的,咱們這身份……插手實在不方便啊。”將一眾人攏在提督府,姚千枝大刀金刀坐在上首逐一尋問意見,姚千蔓便蹙眉道:“一個弄不好,裡外不是人,咱們跟敬郡王府沒打過交道啊。”
“還是得通過薑家吧,上一回打婆娜彎時合作的不是很好嗎?要不把薑將軍請回來,商量商量?”季老夫人開口。
她所說的‘薑將軍’,當然不是薑企,而是薑熙。
這位如今正在崗城平亂,半明不白的,其實算是被姚千枝收在麾下。
雖然他不怎麼想承認。
薑熙:霍大哥你坑我!這破船上去下不來啦!
“薑熙……哎呀,通過他轉到薑企,在從薑企聯到敬郡王世子,這是轉了多少彎兒,且,薑企貪婪,咱得給他多少好處?”姚千蔓輕敲膝蓋,“我是真不想跟他打交道,那不是個讓人的茬子,一個弄不好要吃虧的。”
“不找他怎麼辦?直接登敬郡王的門兒?”季老夫人搖頭,“那不是求人的態度啊。”
屋裡一眾均都沉默,眉頭緊緊皺著,刹時間空氣都凝結起來。
突然……
“如果,就單純幫著聯絡勸說一番,不強求結果的話,就讓我來吧。”幕三兩優雅坐在繡蹲上,輕抿了口茶水,悠然開口,“敬郡王世子嘛,我認得。”
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