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2 / 2)

天命為皇 燕柯 10347 字 10個月前

霍錦城:……

他原來不是這個畫風!

滿臉的一言難儘,他僵硬的抿了抿唇,把眼睛湊了上去。

姚千枝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含笑點頭跟近。就見農戶院兒,黃土堆沙的破窗下頭,衣著錦繡的俊男美女頭湊著頭,肩挨著挨,猥瑣的蹲在那兒,那畫風,真真的……

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

——

屋裡,孟家三人依然在爭吵,或者說是大衝真人單方麵辱罵並毆打晚輩,根本不知道外頭窗戶根兒底下蹲著倆聽牆角的,依然咆哮怒憤著。

“大逆不道、衣冠梟獍……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們這兩個不孝之輩,哪裡竟配稱得上央兒的親爹娘!”指著兒子媳婦,大衝真人罵的口沫橫飛,雪白的胡子根根倒豎,身上道袍好像都要鼓起來了,整個人乍乍著,打眼一看跟河豚似的。

“父親……”被他罵的狗血淋頭,噴的臉上水靈靈的,孟餘半彎著腰身,連連作輯,一臉苦澀,“央兒是我親生女兒,她如今這般,我怎會不心疼她?然而,她到底出嫁,已是楊家婦。”

“婦人之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她本性烈無貌,還曾毆打夫君,結縭七年未給楊家添上一子,楊家並無不可納妾的族規,她卻偏偏不讓。這般毫無婦人德行,楊家便是休她我都不敢言語,如今,她還失了貞潔……父親,我知你心疼央兒,可是,可是……”

孟餘亦是將四十的人了,滿臉皺紋,腰背拘摟,那副蒼老憔悴的模樣,看起來都沒大衝真人精神,眼裡有淚,他悲戚道:“父親啊,央兒是兒子膝下唯一,半生不過得了這一個,我如何會不心疼她?隻是,族裡未出嫁的女孩兒那麼多,因著央兒無貌無德,已是受了影響,如今,她還失貞……”

“父親,她不死,族裡的孩子們怎麼辦?她們還得嫁人呢。”孟餘淚水長流,苦口婆心。

“你放屁!”大衝真人怒發衝冠,抄起手邊的茶壺就往兒子腦袋上砸。

孟餘‘哎呦’一聲,連連退步,茶壺砸在他胸前,‘啪啦’聲響,焦黃的茶水傾泄,澆的半身濕透,跟尿了似的狼狽不已。

“父,父親,您彆怪他,相公也是沒有辦法,他是疼央兒的,不過,不能因為央兒耽誤了家裡的女孩兒們,四娘,五娘都被退婚了,她們無辜啊。”一旁,見相公被打,井氏合身撲上來,跪在地上淚如湧泉。

“她們無辜!央兒就該死嗎?相貌本天生,無顏又如何?沒人迫楊天陸娶她,那不是楊家自己願意的嗎?沒孩子……嗬嗬,沒孩子也沒耽誤姓楊的納妾,他自己不中用能賴誰?說央兒不孝順,她怎麼不孝順了?是楊老頭死了,還是他家老太太瘋了!”

“還有,楊天陸貪花好色氣昏親爹,央兒是大義教訓丈夫,憑什麼說她毆夫?律法都沒罰她,她那叫大孝!還說什麼失貞,嗬嗬,失貞……”越說越生氣,想起‘失貞’,大衝真人張開嘴,一口吐沫直噴到兒子臉上,“她不過是上香的時候讓盜匪堵了一晚上,劫都沒劫走,算哪門子失貞!天下亂相,做丈夫的保護不了妻子,姓楊的都沒羞愧的一頭磕死,還要我孫女陪命,想瞎了心啊!”

“央兒多不容易,婆家要治死她,她還能送出信來求救,你們是她親爹娘,不說拿刀上門砍了姓楊的全家,把女兒好好接回來,竟然還想同意他們‘病逝’央兒,你們這是瘋了嗎?還是孟家把你們教傻了??”大衝真人臉脹的青紫,氣的身體都在顫抖。

“父親,您,您不好這麼說,族長做這決定也為了全族,咱們孟氏傳承千餘年,族裡從未有失貞女,二嫁婦……央兒,央兒,不能為了她破例,那是孟家千年的榮耀啊。”孟餘迎麵被噴了一臉,看似唯唯諾諾,實則咬緊了牙關不鬆口。

“你,你真不配當人親爹。”大衝真人怒吼兩聲,側頭瞪兒媳,“井氏,央兒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也要眼睜睜看著她送命?”

“你們就這一個孩子,不怕死了沒人送終?”

“父,父親,大堂嫂答應會過繼個孩子給我們……”井氏跪在地上,瑟縮著身體,喃喃的念。

她不是不心疼女兒,肚子裡掉下的肉,要不是沒辦法,哪會舍得她死?不過,那孩子這回鬨的事實在太大,孟家家規,族裡‘沒有合離婦’,央兒失貞,本就是無德行了,楊家肯顧全她的麵子,讓她乾乾淨淨的‘走’,日後進楊家墓,有香火供奉,不至於做那孤魂野鬼,她做娘的在心疼又能說什麼?

更何況,她進門二十餘年未能相公添上一子,幸而孟家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族規,她才能存留至今,未被休棄。她本想著,過幾年待相公滿了歲數便買上一妾,為相公繼香火,誰知,這事出來後,大堂嫂為安撫她,竟同意他們過繼族中孩童,免了她臨了臨了受妾庶欺壓,井氏哪會不歡喜?

至於女兒……閨閣中教過多少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道理,怎地不聽話偏要到效外上香,遇到這事說是天災,同是人禍,她自己作的,就得自己受著了。

井氏小心翼翼瞧著丈夫,見他雖然狼狽,神色依然堅定,便越發覺得放棄女兒的決定是正確的,背都挺直了。

見這夫妻倆的模樣,一個擋在門邊,一個跪在眼前,就是不讓他出門,大衝真人刹時窒息,就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你,你們……”麵如金紙,他踉蹌著倒退幾步,腿軟坐在炕上,眼角微微濕潤起來。

少年成名,他性格是桀驁不馴的,當初因娶妻人選跟族裡鬨了不愉快,後來辭官更是勢同火水,族裡搶了他的兒子,他為緩合關係,亦是修道不便,就默認了,僅每年見那麼幾次,瞧著挺老實本份的……

他不是強求子必成龍的人,孩子好就行,沒彆的要求,看著兒子成家立業,娶妻生女,他年紀也大了,想著給孩子們留下點東西,便重新出山,博了個‘孟大儒’的稱號。央兒是他這脈唯一的孩子,小姑娘家家……長的是真醜!

是那種,哪怕他是祖父,都沒法違心誇‘相貌平平’的醜!

女孩子難看成這樣兒,基本就算毀一生了,大衝真人就琢磨著讓孩子招婿,傳他香火的同時能過的痛快點,誰知孟餘和井氏強烈反對,言‘孟家沒這個先例’,那時候,大衝真人就看出這夫妻倆有點迂,不過,畢竟他們是父母,給找的人家還算不錯,便也沒說什麼,直接同意了。

婚後,他知道央兒過的艱難,她相貌不佳就很要命,本身還不是個討男人喜歡的個性,然而,孩子聰慧,哪怕不得丈夫喜歡,日子還是能過下來,本想著安安穩穩同樣是一生,誰知……還鬨出這麼個事兒來啊??

讓土匪堵在城外一晚,楊家人不依不饒,硬生生言她失貞,為保兩家名聲要‘病逝’她,偏偏孟家還同意了,大衝真人得到消息幾乎沒急死,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了,連下人都沒顧上帶,騎著驢就趕奔楊城,誰知,就在眼見摸進城門,夜宿在大羅村的時節,讓兒子媳婦給堵住了。

態度挺好,認打認罵絕不還口,就是死死堵著不讓他前進,每每,連他上茅房都有車夫跟著,把他‘圍’的秘不透風,怎麼說都不讓出村。

甚至,就這幾天,村裡又來了借宿的軍隊,眼見他跟那裡小夥兒‘相談甚歡’,夫妻倆更是緊張,連院門都不讓他出了……今日,他覺得‘火候’差不多,撕了裡衣沾灰寫字,想跟那小夥子求救……誰知讓夫妻倆發現,兩相就‘吵’了起來。

或許表麵上看他占儘上風,噴的兒子媳婦懦懦不敢言,可實則上呢,大衝真人太明白這倆人在想什麼!

他們把他困在這裡,就是要生生耗死央兒。

那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就算長的不好,就算讓他們的丟了臉,怎麼能?怎麼能這麼狠心!孟家,孟家!當初他年少輕狂不聽訓,讓族裡失了顏麵,所以,他們就教毀了他的兒子,讓他死而不能瞑目嗎?

門邊,孟餘恭身而肅,身前,井氏曲膝在地,馬夫就站在他身側兒,像雕像一樣紋絲不動。

看著這畫麵,大衝真人目色赤紅,口中一片鹹腥。

窗外,聽了場不算熱鬨的大戲,姚千枝和霍錦城麵麵相覷……挑了挑眉,姚千枝目光盎然,一臉興奮,呦呦呦,好像挺有搞頭的呀!

——

是夜,烏雲遮月漆黑的夜,屋裡伸手不見五指,大衝真人無聲的坐著,滿臉的頹唐憔悴,不過一天的功夫就好像老了十歲,整個人都萎靡了,竟有幾分形如枯槁的意思。

孟餘和井氏在堂屋裡湊合著睡下,而馬夫則躺在他身邊,明說是伺候,實則不過監視。

寂靜長夜裡,老頭兒一掃白日怒發衝冠的模樣,盤腿坐炕梢,他喃喃著,潸然淚下,“央兒,我的孫女啊,你等等爺爺……可疼死我啦!”

邊念叨著邊哭,突然間,他仿佛聽見屋裡窸窸窣窣有什麼動靜,疑惑眯眼細觀,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就聽黑暗中‘啪’的一聲脆響,隨後是重物倒地的悶聲。

“誰?誰?!”大衝真人踉蹌的從炕上爬起來,伸手摸探。

“嗬嗬,孟……先生。”黑暗中,有含笑的女聲響起,大衝真人驚的寒毛倒豎,連連後退,正想喊的功夫,就見眼前突兀一簇火光亮起,暖黃的燭火下,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正笑眯眯的看著他啟唇,“需要幫助嗎?有償的那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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