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男生女都一樣嘛!你看白家老爹,一家子都是靠女兒過活的,偏偏犯了那般錯誤,女兒還能給養老,還那麼爭氣,但兒子呢?養嬌成那樣,全家供著他,結果事到難處……有個屁用?
連伺候病塌前做不到,誰指望他掙錢養家?
拿住了白家弟弟,把他送到礦場做工,用他做威脅掐住親爹的命脈,如今四裡間,白老爹一句女兒的壞話都不敢說,口口聲聲‘女兒乖、女兒好、女兒是爹的小棉襖’。
至於兒子?那就是個小畜生!!
白養活啦!
日夜擔心兒子死活,還得麵對兩個女兒仇人似的臉。精神折磨和肉體痛苦到底哪個更難受些,白老爹真的分不出。
反正,他每每家裡操持家務,養豬喂雞,累的順脖子汗流的時候,總是特彆後悔,放著好好日子不過,他作什麼作?
那會兒,真心不該放棄女兒的。
要不然,女兒們爭氣,一家四口該多好啊。
不過,他悔歸他悔,白淑白惠並不在乎,滿身都是衝勁兒。旺城的紡織廠剛剛建了沒多久,白淑今天是特意來考察,準備派長駐大夫的,誰知正遇見了郭二姐生娃娃……
叮囑一聲,皺著眉頭出了廠,沒多大會功夫,她帶了個人回來。
一個男人。
一個男洋人。
一個黃頭發、藍眼睛的男洋人!
“哎啊媽啊,這生孩子呢,咋還進來老爺們了!!”紡織廠的女工們瞬間就炸營了!
在是發展工業,終歸如今還是農耕時代,男女大防很嚴重。紡織廠裡都是女工,大門守的嚴嚴的,男性——是需要止步的。
尤其這會兒郭二姐還生孩子呢,大敞四開,啥看不清楚啊?
“他叫特朗姆,是個大夫。”白淑推開人群,耐心的解釋。
“這,這……就是大夫,他也是個男的啊,哪能給接生呢?這好說不好聽的,讓二姐她爺們知道,以後咋辦啊?”女工們還是堵著不讓進。
白淑就沉臉斥道:“臉重要還是命重要?離工產最近的村子,請個產婆得半天功夫,她能撐住嗎?一屍兩命怎麼辦?”
“這……”女工們猶豫了。
裡間,郭二姐生的披頭散發,整個人張牙舞爪,嚎嚎喊著,“去他娘的,老娘給他生孩子,一樣養家糊口,看男大夫咋啦?又沒偷人!哎啊媽啊,疼死我了!!趕緊讓大夫過來,把這討債鬼弄出來,他那死爹要敢嫌棄老娘,老娘就跟他合離!都特娘不過啦!”
鬼哭狼嚎,郭二姐幾乎要疼瘋了!
能外出做工的女子,就沒有特彆迂腐的,聞言都散開了,白淑就拽著特郎姆進來。
特郎姆——南寅從三洋帶回來的大夫,愛好挖屍體……呃,其實就是個善長外科的醫生。
在三洋那邊,醫生的地位不高,根本不如神職人員。尤其是外科醫生,他們割開人體,尤其為了練習還需要死屍……這在普通人眼裡,就是冒犯死者,挖墳掘墓,更是絞頭的罪名。
但凡抓住,命就沒啦。
這特郎姆,就是幕三兩從三洋大牢裡用珍珠換出來的。
來到大晉,或者說來到姚家軍,特郎姆跟進了天堂一樣,這裡沒人說他是惡魔,軍醫部能讓他儘情研究外科醫術,最關鍵的是……這裡還有很多可以供給他使用的屍體!!
全是新鮮噠!
做為從三洋帶回來的外科人才,姚千枝見過他一麵後,就將他任命到軍醫部,給了高職,並且令人提供給他,他需要的所有物資,當然,做為代價,他每隔三天就得抽出半天功夫來教學生……
至於,像白淑這樣的醫學初姐兒,怎麼能混到‘專業人才’特郎姆身邊?嗬嗬,那都是因為她出色的語言天賦!
都是學三洋話,白淑是第一個在兩個月內就達到,熟練掌握日常用語,能跟特郎姆無障礙交流的人。
由此可見,掌握一門技術,真的很重要!
“醫生,這位女士難產了,您看看吧。”把特郎姆引到郭二姐身前,白淑低聲說。
特郎姆點頭,一點沒有‘專業高級人才’的傲氣,在三洋他還給人剪過頭發呢,如今接生算什麼?一派……特彆從容,他從隨身攜帶的藥箱裡取出橡膠手套,仔細戴好,口中還不忘稱讚一句,“橡膠是上帝的恩賜,能夠隔絕魔鬼入侵。”
說完,他蹲下身來仔細觀察郭二姐的情況,伸手摸了摸肚子,眉頭微微展開,鬆了口氣,“孩子的位置是正確的,並沒有逆胎的現象,隻是孩子體積太大,產道狹窄而已。”
“那,怎麼辦?”口兒小娃娃大,卡著出不來還不叫難產嗎?同樣生過孩子,白淑很著急。
不管是鄉間還是貴戶,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為什麼世間男子不拘貴賤,總有繼妻後老婆?還不是女人生孩子生死了嗎?
這世道講究的是多子多福。婦人唯一的避孕手段就是不跟丈夫XX……那高門戶的姑娘,怎麼年過三十就給丈夫主動納小妾,收小寵兒……還不就是歲數大了,怕生孩子生死嗎?
貧民百姓家的婦人——就如同郭五娘和郭二姐的親娘,半輩子生了十一個孩子,且,她這種是常態,鄉下女人誰不是崽兒挨著崽兒的生,哪有空肚子的時候?
隻要不絕經,沒徹底不孕,那就是一胎一胎的懷,一胎一胎的生,一胎一胎的死!
生下來就能活嗎?哪有那便宜的事兒?郭老娘生了十一個孩子,能站住四個就不算她養的不好了,女子成親早,身體還沒成熟就懷孕,孕期基本不能休息,該乾活乾活,該下田下田,一胎生完,還不到周歲呢,肚子又鼓起來了……
反反複複沒個完……都說女子養不了家,擔不住事,然而,這麼懷著生,生著懷,關鍵隔個三年五載就死波兒孩子……誰受得了?
身體就是這麼拖垮的!
生著生著,自然而然虛弱下來,孕期哪裡不對,難產……就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而,現在這個醫學環境,不難產還是鬼門關呢,但凡難產,基本就沒命了。
“產婦這個情況,你來看,孩子已經進入產道了,明顯是頭骨太大卡住,那麼,我來教你一個技巧,是我發明的。”特郎姆眨了眨眼睛,示意白淑來看。
白淑就湊過來。看著他從酒瓶裡取出手術刀和羊腸線,仔細看了看位置,白淑就見他不知怎麼扭了扭嬰兒露出的,那點頭頂的位置,隨後,手術刀一晃,一道血痕劃過,傷口裂開,孩子一下就滑出來了。
“啊!!”白淑嚇了一跳,高聲喊,“你割她!!”
“這是側切,是能幫助產婦儘快生出過大胎兒的技術。”特郎姆把孩子遞給呆住的白惠,嘴裡說著,“胎兒過大生產不出來,如果等到產道自然撕裂的話,產婦就已經沒有體力了,而且,產道撕裂同樣不是小傷,很容易感染,到不如由醫生出手,尋找最合適的角度和力度,能夠用最小的損傷來達到相同的目地……”
“這個技術,我覺得所有的婦科大夫都需要掌握,不過他們說切割身體是魔鬼的做法……”特朗姆聳了聳肩,按摩著郭二姐的肚子,幫助她產出了胎盤後,特彆利落的拿起羊腸線,縫合著傷口。
隨後,剪線、消毒……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特彆有美感。
白淑蹲在他身邊,怔怔看著。
“我的媽啊,這洋人怎麼還拿刀傷人?這多疼啊!”一旁,白惠把孩子交給了女工,回頭瑟瑟發抖。
她是沒有生產經曆的,血腥——她真不怕,然而眼前這場景真是讓她……徹底毀滅了當母親的欲.望!
“疼是不是疼的,這時候哪有什麼感覺?”白淑喃喃,她是生過孩子的人,那個時候的疼,是完全沒有理智的,輕輕一刀罷了,跟生產的痛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好了,把她交給家人,好好照顧,用酒精擦身,然後,七天後來拆線就行了。”善後完畢,特郎姆站起來叮囑,“她的身體很健康,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如果她高燒……就是發熱的話,一定要記得送來我這裡。”
側切跟撕裂相比,雖然好上很久,然而終歸是動用了外動,依然要注意感染。
“哦!?哦。”白淑茫然應聲,呆站半晌,她突然開口問,“醫生,這個技術,好掌握嗎?誰都能學的會?”
特郎姆看了她一眼,很隨意的點頭,“沒什麼太大問題,相對你們的醫術而言,還算容易。”
你們的醫術——指的自然是中醫。
中醫要識字、辯藥、背湯頭歌、診脈……等等等等,而側切,一刀就夠了。
這麼聽著,白淑一臉深思,女工們沒管她,自然照顧著剛生孩子,昏睡的郭二姐……好半晌,直到外間吵吵嚷嚷有人跑進來,她才回過神來兒。
“呃,郭千總。”一抬頭,白珍迎麵就看見得著消息,急慌慌趕進來的郭五娘。
“我姐怎麼樣了?”郭五娘穿著紅櫻軍裝,一頭撞上來。
“沒事了,生了個小姑娘,母女平安。”白惠笑著說,打手一指外頭,“已經抬到宿舍去了,你到那邊看吧。”
“哦,謝謝啊!”郭五娘抹著臉上的汗,抬步就要往外跑,一旁,白淑突然伸手把她拽住,“你是白醫生?”郭五娘一愣,回頭看她,“有什麼事嗎?”抓我乾什麼?
“我,我……”白淑遲疑著,狠狠咬牙,“我要打報告給姚總督,你幫我遞一回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