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檸葉香(2)(2 / 2)

去看星星好不好 咬春餅 11246 字 10個月前

佟辛呼吸不勻,一陣冰寒,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們趕走了他?”

“帶他出去玩兒,然後丟在鄉鎮的一個客運站,再沒有回來過。”

空氣像慢慢塗抹上了一層漿糊,窒息感一步步逼近。

在一個少年失去父母的情況下,以為遇到了溫暖,結果卻以更殘酷和無情的方式,命運又一次拋棄他。歸屬感與傷口的治愈,是多麼的難。

而在少年好不容易重拾對生命的信心時,他又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忽然一刹那,佟辛理解了他的全部。

寧蔚望著呆怔的佟辛,笑著打趣,“彆心疼他,小混蛋一個,丟哪兒都能向陽生長,皮實著呢。”

佟辛還是不吭聲,呆呆仰著臉的模樣,看起來太乖了。佟辛忽地脫口而問:“姐姐,你是不是會唱歌?”

她看到過兩次,晨間去上學時,寧蔚背著吉他從外頭回來,行走的人間尤物。

寧蔚斜睨她,一眼拆穿心思:“想聽姐姐唱歌?”

佟承望去長春參加知識講座,辛灩和佟斯年今晚都是夜班。晚七點,佟辛跟著寧蔚一塊兒,去秋熙路上的清吧。

寧蔚病後第一次接活兒,酒吧老板跟她熟,特意隻安排了早場七點,五首歌,四十五分鐘結束。這是佟辛第一次來酒吧,雖然隻是清吧,但迷離絢爛的光影和氛圍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寧蔚把她安頓好,在離舞台最近的一個座位。

“乖乖坐著啊,隻許喝姐姐給你的這瓶水,彆人給你的東西不許喝,聽見嗎?”寧蔚神情嚴肅,一認真,冷豔就展現得淋漓儘致,骨子裡的距離感,讓人不由生畏。

不交待佟辛也明白,她點點頭,“好的姐姐。”

寧蔚彎唇,捏了捏她的臉,“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以為你不喜歡我。”她揚長聲音,樂悠悠道:“想不到是個千麵嬌娃。”

臨近演出,清吧裡的客人進來。佟辛回頭掃了眼,好家夥,都滿座了,後來的還有拚桌的。

寧蔚今天唱的是一首粵語歌,美人翹著腿,慵懶從容地坐在高腳椅上。她的臉在晦暗不明的燈效裡,像一座寶藏迷宮。

佟辛忽然能理解,佟醫生為什麼如此熱衷泡吧了。倘若認識這樣的傾城佳人,誰都心甘俯首稱臣。

一曲畢,掌聲起。

寧蔚起身離座,去後台換下一首歌要用的吉他。

佟辛還沉浸在姐姐的恃靚行凶裡有些恍神,一個男的笑眯眯地遞過來一杯酒,“小妹妹,一個人呐?”

佟辛嚇了跳,下意識地往旁邊坐,警惕地盯著,不搭理。

這男的三十來歲,臉紅燥熱,一看就是喝高了。他把酒往佟辛麵前送,“請你喝酒嘛,一點點度數的,喝不醉的。”

黏膩的氣味湧入鼻間,一下子剔了佟辛的逆鱗。她想都沒想,果斷出手,接過那杯果酒就往男人臉上潑。

“我靠!”男人頓時醒酒,暴躁地拿手糊臉,“年級小小這麼暴力,不喝就不喝嘛!”

同一時,寧蔚正從後台上來,一眼就看到佟辛被人糾纏的場景。其實那男人隻是腦子不清白地過過嘴癮,也沒想真乾嗎。

寧蔚冷著臉,抄起一瓶啤酒跑過來就往男人腦門兒上從上至下。冰的,澆頭兜下,男人嗚哇嗚哇慘叫。

“砰!”,寧蔚麻溜地敲碎酒瓶,尖銳的豁口直接抵住男人的喉結,語氣如霜降:“道歉。”

男人估計也傻了,反應過來後,竟開始嚎!啕!大!哭!

寧蔚:“……”

佟辛:“……”

一大老爺們兒,哭得跟娘們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嚶嚶嚶我要報警!”

這人猛男臉,嚶嚶怪,可太讓人意外了。

後來酒吧老板來打圓場,打不動,非得報警。趁那邊還在協商,寧蔚掂量了番,很清醒地給霍禮鳴打了個電話。

佟辛就在一旁,起先不甚在意。可寧蔚開口第一句話:“佟辛碰到點麻煩,你跟他哥說一聲,最好過來一趟。”

佟辛:“……”

這麼直接的麼姐姐。

寧蔚被那人哭得心煩,她斜倚著吧台,順手點了根煙。在霓虹碎影裡,煙霧都帶著風情萬種的氣質。

霍家姐弟,太符合佟家妹妹的審美了。

晚上這場鬨劇都變得無足輕重。一個沉浸慵懶,一個垂涎美色。

半小時後,霍禮鳴和佟斯年開快車趕到。相比當事人的悠閒,這倆可以說是又急又火大。

佟斯年飛奔而來,襯衫領扣都沒係完整,鬆開兩顆,露出隱隱的肌理線條。他先確定佟辛沒受傷,然後去處理爛攤子。

兩個大男人擱在人群裡,混亂中,吵嚷裡,他們當仁不讓,冷靜從容。二十分鐘後,人作鳥獸散。佟斯年站在原地,沒有馬上過來。他抬起手,狠狠掐了把眉心。

霍禮鳴睨他一眼,多少有些過意不去。他也太他媽費解了,他姐和他妹怎麼就搭台到一塊兒的?

佟斯年已經朝佟辛走去,冷麵肅眼,褪去一貫的溫和,淩厲得像冰錐。他在佟辛麵前站定,醫院做了四台手術,此刻累得眼冒黑煙,“佟辛,你現在是不是翅膀硬了?”

佟辛張了張嘴,知道錯了,便低下頭受著。

佟斯年極力壓製火氣,呼吸卻克製不住地起伏,“是爸媽對你寬裕,還是你盲目自信,覺得十幾歲的年齡,天不怕地不怕了是嗎?”

佟辛頭更低。

一旁的寧蔚聽不下去了,不悅皺眉,“你吼她乾什麼?”

佟斯年太陽穴突突的疼,他腦子現在一團亂,心跟燒了一把火似的,這麼久了還在冒煙。他盯著寧蔚,一字字道:“是吧,你還很光榮是嗎?”

寧蔚這顆心已經刀槍不入,硬如磐石了。什麼彪悍惡毒的咒罵沒聽過?但從未像此刻,被這男人清冷理智的語氣給鎮住。

寧蔚與佟辛一樣,也陷入了自閉。

春風帶著料峭的餘溫,在四人之間穿堂而過。佟斯年被風吹清醒了,吹降溫了。他審視言行,知道自己方才的語氣有點過了。

佟斯年深呼吸,很快向佟辛道歉,“對不起,哥哥剛才語氣不好。”

停頓三秒,他又走向寧蔚。

寧蔚表情其實已經有點掛不住了,夜風送來男人身上清淡的香味,莫名的禁欲與踏實。

“跟你也道個歉。”

寧蔚心裡一酸,若問她世間最堅硬的力量是什麼,那一定是溫柔二字,浩瀚洶湧,直擊人心。她眼睛也跟著潤了潤,低著下巴輕哼:“跟我道什麼歉。”――她明白,如果當時不順從佟辛,就不會出這意外。

佟斯年忽然伸手,輕輕拍了拍她右肩。這個距離,近乎將寧蔚攬入臂彎。男人聲音更低,“你也是妹妹,對不起,哥哥不該凶妹妹的。”

一旁的霍禮鳴瞬間就不樂意了,“喂喂喂,你抱她經我同意了嗎?那是我姐姐,信不信我也抱你妹……”

“妹妹”兩個字戛然而止,因為佟辛抬起頭,目光筆直地望向他。

這目光太直白了,把他心臟戳成篩子,漏了氣全是心虛。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霍禮鳴總覺得,這小妞的表情甚至淌過一絲狡黠和挑釁。

“算了,我不喜歡比我小的。”霍禮鳴乾脆道。

這叫讓佟辛不樂意了,“你就是職業病了,專挑比自己大的喜歡是吧?”

霍禮鳴無語。

佟辛奮力解釋:“我跟你說,我一點也不小的。因為入學的時候,我媽非說我腦瓜子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就讓我多讀一年學前班,我7歲半才讀小學,我是班上最大的一個。”這是她內心的痛,誰還不想當個嬌柔可人的小仙女呢,這在年齡上就輸了一大截。

佟辛信誓旦旦:“明年高考前,我就滿十八歲了!”

霍禮鳴聽得目瞪口呆,嘴巴張了張,“哦”了聲,“十八歲了不起啊。”

“就是了不起。”佟辛幽幽道:“十八歲能談戀愛了,你說是不是了不起?”

霍禮鳴語氣微變,忽地低下頭,視線和她平行,“這麼說,你現在是有喜歡的人了?”

佟辛不慌不忙,目光神使鬼差地落進他眸中,像一片無聲的潮湧,內力磅礴,能卷走一切浮遊生物。

霍禮鳴忽生幻覺,好像自己就是其中的一種。女孩兒壞得明目張膽,壞得勢在必得,拋給了他一個惶惶不安的小魚鉤。

霍禮鳴的調侃之詞收攏於舌尖,然後莫名其妙地聽了話,點頭說,“……是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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