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人傑不知道該笑好,還是該擺出嚴肅的臉,表情一時有些尷尬。
“歡迎,來者是客,快裡邊請。”淩遙麵露疑惑,但幸好沒多問。
幾人說話間,淩樞和沈人傑已經看見了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的嶽定唐。
後者穿著整整齊齊的三件套,頭發沒有全部往後梳,抹了點發油,但不多,還算清爽,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眼鏡,在淩樞看來,活脫脫的衣冠禽獸,人麵獸心。
嶽定唐聽見動靜,抬頭衝他一笑。
“淩樞回來了?”
這笑容,就像看見久彆重逢的老友,格外親切喜悅,平淡中透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激動。
可對淩樞而言,對方更像一個守株待兔的獵人,還真撞上了一隻傻兔子。
那就是淩樞自己。
沈人傑則傻眼了,頭一回發現自己腦子不夠用。
以致於他本該上前向嶽定唐行禮問好的,現在卻愣在原地。
“嶽、嶽先生!”
嶽定唐這副模樣,怎麼也不像來淩家興師問罪的,與在審訊室裡判若兩人。
沈人傑一時不知應該作出什麼態度。
“你也來了。”嶽定唐衝他點頭,臉上掛著一絲守株待兔果不其然的戲謔。
沈人傑靈機一動:“我忽然想起我還有點急事,得趕著回去,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淩遙見他要走,忙挽留:“不多坐一會兒麼?”
“不了不了!”沈人傑勉強笑笑,扭頭對淩樞作出口型:我在外麵等你。
他行色匆匆,說完就走,也沒寒暄。
淩遙攔不住,隻好道:“小弟,快去送送你朋友!”
淩樞:“不用了,他自己認路。”
淩遙隻覺這兩人古古怪怪,當著嶽定唐的麵又不好多問。
嶽定唐笑道:“怎麼,老同學多年不見,淩樞看到我,好像不大高興?”
做戲誰不會,淩樞皮笑肉不笑。
“怎麼會不高興,我這是激動過頭,老嶽啊,你看看你,都變老了很多,我一眼差點沒認出來,咱們都多少年沒見了?”
多少年三個字尤其重音,他把問候嶽定唐祖宗十八代的親切用語全部轉化成掛在臉上的熱情笑容,張開雙臂迎向對方。
當著淩遙的麵,嶽定唐勉勉強強湊近一些,卻冷不防被淩樞一把扯過來熊抱住,將在牢裡待了一天一夜的汙穢之氣使勁往自己身上蹭。
嶽定唐:……
淩遙很欣慰:“沒想到你們這麼多年沒見,感情還這麼好!”
嶽定唐抽了抽嘴角,總算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僵著身體任由淩樞緊擁一秒,兩秒,三秒。
“彆太過分了!”嶽定唐忍無可忍,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彼此彼此。”淩樞無聲冷笑。
“姐,我餓了,你去幫我準備點吃的吧,我跟老嶽很久沒見了,正好敘敘舊。”
過了幾秒,他終於大發慈悲鬆開嶽定唐,回頭交代淩遙。
淩遙蹙眉,嫌棄看他那一身臟兮兮的裝扮:“你也不先去洗個澡!”
嶽定唐:“沒事的,大姐,我跟淩樞都是老同學了,難得重逢,您就讓我們先聊幾句。”
淩遙嗔淩樞一眼,意思是讓他安分點。
“我去給你們準備午飯,定唐今天中午就留下來吃吧,我讓虹姨加菜!”
“那就麻煩大姐了。”
嶽定唐溫文有禮,卻很痛快,又讓淩遙禁不住一臉笑容地走了。
淩樞分明看出,他這大姐對嶽定唐的印象好得很,恨不得姓嶽的連晚飯也留在家裡吃。
目送淩遙的身影轉入後廚,淩樞嘴角那抹漫不經心的弧度變冷。
他看著另一張沙發上的嶽定唐,皮笑肉不笑。
“我姐夫涉嫌貪汙受賄被抓,想必是你讓人故意放出來嚇唬我的假消息了?”
“不錯。”
沒了淩遙和虹姨在場,嶽定唐也懶得裝了,調整出一個略顯放鬆的姿勢。
“我是睡你老婆,還是放火殺你全家了,你非得跟我過不去?”
淩樞是真有點上火了,原本懶洋洋的風流樣在牢獄之災後不複存在,圍巾被揉得亂七八糟隨手圈在脖子上,而被它圈住的主人則像一隻氣急敗壞的狼狗,隨時準備把這裡破壞一頓。
嶽定唐覺得自己這個比喻還挺形象,可惜不能說出口,不然對方真會撲過來咬人了。
“我如果不這麼逼你一下,你現在恐怕還在跟我兜圈子。”
淩樞冷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嶽定唐:“你的口供裡,言有不儘不實,最起碼,你還有話沒說。”
淩樞:“破案是你們的責任。”
嶽定唐:“但命是你自己的。你姐夫雖然沒事,但你中途買通巡捕房的人回家,未經許可,擅自潛逃,你覺得自己是什麼罪名?”
見淩樞沒說話,他又道:“你自己也清楚,案子現在所有證據,全部都指向對你不利的方向,你要是想洗清嫌疑,就得跟我合作,一五一十都交代了,這不僅對杜蘊寧,也對你自己有好處。”
兩人四目相對,沉默流淌。
能不能相信他?
淩樞在內心浮現一個巨大的疑問。
很多年前,他跟嶽定唐那段同窗歲月,始於打架,終於冷戰,實在談不上愉快。
因此在看見對方參與逮捕並審訊自己時,淩樞很難不把姓嶽的跟打擊報複聯係在一塊。
想要改變既定的印象是很困難的。
但眼下,他似乎彆無選擇。
“我懷疑,”
淩樞終於緩緩開口。
“杜蘊寧根本沒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