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諾夫早就看出來了,淩樞耍四老爺玩呢,為免對方真把人給氣死,他尋了個借口把四老爺帶走,臨走前給嶽定唐留下一句誠意十足的話。
“嶽先生,我明日再來拜訪,凡事好商量,請你好好考慮,若你同意,我馬上可以去信德王,拿到他的親筆書信和先期款項,以作誠意。”
這兩人終於走了。
確切地說,又被淩樞氣走一個。
嶽定唐斜睨他一眼。
後者完全把今天當成看猴戲消遣了,心情還挺不錯,嘴裡哼著小曲。
嶽定唐:“關家的人全得罪光,你還挺樂嗬?”
淩樞:“這不嶽長官也看戲看得挺高興的,他說的德王,不會是那個德王吧?”
嶽定唐:“應該就是那個德王。”
兩人跟打啞謎一樣,卻又彼此清楚對方在說什麼。
所謂德王,全稱德穆楚克棟魯普親王,乃蒙古王公,實際上就是地方割據軍閥之一,頗有勢力,野心勃勃,在蒙古乃至東北一帶都頗有名氣。
且不論伊萬諾夫說的德王傳家寶是真是假,隻要他身後代表的德王是真,那麼這筆買賣對嶽定唐來說,就不算虧。
最起碼,比大老爺和二老爺靠譜劃算多了。
這座純金佛塔,如此精美,如今嬌貴,從奉天運出城,一路不能摔不能碰,還得經過各路牛鬼蛇神,彆說嶽家,就是姓蔣的委員長在此,都不敢保證萬無一失。
嶽定唐很清楚這點,彆人也很清楚。
所以這些人上門,無一不是衝著這點,提出條件交換。
“嶽長官,你心動了嗎?”
嶽定唐拉回走遠的思緒,看淩樞興致勃勃的表情。
“如果是你,你會心動嗎?”他問淩樞。
“當然,這些人裡,要數伊萬諾夫的條件最為優厚,不過,他與德王的關係,僅僅出自他一人之口,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萬一他打著德王的旗號騙你呢?”淩樞攤手,“不如再看看,我覺得,五老爺很快也會上門的。”
說曹操,曹操到。
五老爺沒來。
來的是他的同學影佐昭康。
影佐彬彬有禮,不急著表明來意,先寒暄一番,詢問上海的情況,又說自己數年前曾去過上海,那裡繁華不下於巴黎,令他十分向往,隻可惜學業未成,否則差點就在那裡定居了。
茶過三盞,猶未進入正題。
影佐看了淩樞一眼,含笑道:“我有些事,想單獨與嶽先生說。”
嶽定唐:“淩樞,你幫我去問問二老爺,新的客房收拾好了沒有。”
方才就連二老爺和四老爺他們過來,嶽定唐也未曾讓他回避,此刻影佐一句話,嶽定唐卻幾乎是言聽計從。
淩樞雖有些意外,也很痛快地起身。
“兩位慢聊。”
目送淩樞背影走遠,影佐話鋒一轉,提也不提佛塔,反是提起一個人。
“不知嶽先生是否認識我一位舊友,他也曾在上海久居,是個熱心的慈善家,又對上海懷有深厚感情,可惜英年早逝,殊為可惜。”
嶽定唐:“我身邊似乎沒有英年早逝的朋友。”
影佐點頭道:“是我冒昧了,不過您也許認識一位姓成的先生。”
嶽定唐:“是那位與影星何幼安一道飛機失事的成先生?”
影佐:“正是他。”
嶽定唐:“有過一麵之緣,也聞名已久,但不甚相熟。成先生驟然去世,當時上海報章也都刊登了,他與何小姐郎才女貌,的確是憾事。”
影佐:“不瞞嶽先生說,我是受人之托而來。”
嶽定唐笑道:“剛剛也有人這麼與我說,今日受人之托的人還挺多。可影佐先生即將談的事情,與已故的成先生又有何關係?”
影佐卻沒笑:“很抱歉,我也不願因此叨擾您,但既然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委托我的人有兩位,一位是市政公署的劉先生,他是我的大學學長,早我好幾屆,一位則是嶽先生您的親人,嶽定晉嶽先生。您離開上海之前,嶽定晉先生想必與您聯係過了,成先生一去,他手裡的生意無人接手,劉先生和嶽定晉先生商議過之後,都希望由嶽家來出麵,具體事宜,待您親自去見劉先生一麵詳談之後,自有結果。”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您手上的佛塔,如有需要,劉先生可以以奉天市政公署的名義代為運送至上海府上,您直接讓人等著簽收即可,不必千裡迢迢帶著箱子奔波,容易丟失,生出麻煩。”
嶽定唐:“多謝你,佛塔的事情我會考慮,至於劉先生那邊,勞煩影佐先生代為轉告,我明日一早上山祭拜關老太爺,下山之後就去拜訪他。”
影佐欣然起身。
“如此甚好,那我就告辭了。”
影佐走後好一會兒,淩樞背著手施施然回來。
“二老爺煩不勝煩,隻差沒拿起笤帚趕我了,不過客房已經在收拾,今日應該是可以住進去的。”
嶽定唐朝他招手:“過來,喝茶。”
淩樞狐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嶽定唐:“怎麼,你不想知道他和我說了什麼嗎?”
淩樞:“你不說,我不問,我不是個愛打聽的人。”
嶽定唐:“我怕你抓耳撓腮,半夜睡不好。”
淩樞雙手合十,眼觀鼻鼻觀心:“貧僧四大皆空。”
嶽定唐似笑非笑:“二老爺請吃驢肉鍋子的那天晚上,你中途離開,不僅僅是去解手吧?”
淩樞:“不是給你說了嗎,我去買銀針,給你試毒。”
嶽定唐:“你用來試毒的那根銀針,其實是銀樓裡的銀釵,所以你緣何會剛到關家,就覺得有人要對我們不利,還特地跑了一趟銀樓?”
淩樞摸摸鼻子:“實不相瞞,我是瞧見一位漂亮姑娘,一路追著她過去的,誰知道她進了銀樓就沒影了,我又不好顯得孟浪,隻能隨便買點東西。怎麼,嶽長官良心發現,想幫我報銷?”
嶽定唐聽著對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嘴角越來越平,最後抿成一條直線。
他知道淩樞在說謊的時候有很多不自覺的小動作。
這些小動作,在上學時就已有之,經過許多年,許多都被淩樞強行改掉了,但依舊有不少細節留下來。
譬如說,一根手指不停敲打桌麵,動作很輕微,不仔細看,不會看出指尖一動一動的碰觸。
在意識到嶽定唐的視線之後,淩樞立馬停止不動。
可這樣一來,反倒此地無銀了。
嶽定唐看著他笑了,意味深長。
淩樞也笑了,人畜無害。
“淩樞,我覺得,你留在我身邊,真不是個好選擇。如果我是你的敵人,就會選擇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絕不會顧念什麼老同學的舊情。”嶽定唐半真半假道。
淩樞笑道:“可你不是我的敵人啊,嶽長官,我隻是一個靠著你混吃等死的小秘書而已,您可千萬彆把火撒我身上。我坦白,我真是遇見個漂亮姑娘才會去的銀樓,那姑娘我到現在都記得長相,要不畫出來給你瞅瞅?”
嶽定唐:“我怕你畫出個何幼安,然後跟我說見鬼了。”
淩樞:“您真會開玩笑。”
嶽定唐:“影佐認識成先生。”
淩樞很驚訝:“那他是對何幼安的死起疑了?”
不管他真驚訝還是假驚訝,嶽定唐直接撂開前麵那些試探,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你認識老袁。”
不是疑問,沒有反問,而是陳述。
淩樞否認得很快,臉上的無辜也很真切。
“不認識,我怎麼會認識他?”
“你說你回國之後去了四川雲南等地闖蕩,但你的口音裡卻沒有受到當地環境的影響而稍稍改變,反倒是連本地鄉音,也消除不少,這說明你的確出去闖蕩了,但不是去四川,也不是去雲南。”
“你口口聲聲嗜錢如命,卻把何幼安給你的酬金,都留給何立心那孩子。我還知道,你暗地裡依舊在調查陳友華的死,你在懷疑什麼?何幼安的事情不是告一段落了嗎?”
“今天所有人在場時,老袁看見你,跟看見彆人的反應不太一樣,他愣了一下,彆人有沒有注意到,我不知道,但我注意到了。”
嶽定唐看著他,漸漸變得嚴厲。
“淩樞,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跟老袁,到底認不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滴滴,本章留言隨機抽100個紅包鴨,今天又是肥肥章,這一卷很多事情會展開,包括小淩的過往,兩人的感情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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