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對方的中原官話字正腔圓。
但映入淩樞眼簾的,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卻是一張辨識度高,不容錯認的臉。
金發碧眼,高鼻深目,膚色白皙,英俊非凡。
這樣的小白臉,應該在席下坐滿貴族的華麗紫色天鵝絨幕布歌劇大舞台上引吭高歌,而不是穿著貂皮大衣提著一把盒子炮頂住自己的額頭。
淩樞歎了口氣,似為他的美貌所用非地而惋惜。
“淩先生好像不想看見我。”
伊萬諾夫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不是哄甄小姐哄得多了,還是與生俱來的溫柔多情,竟沒有絲毫冰雪之國的寒氣,張口就是柔軟和氣的中國話。
“但我看見淩先生,心裡就很高興。”
“是嗎?”
淩樞覺得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熱烘烘的,提不起勁,又筋骨酸疼,連伊萬諾夫的聲音,都忽遠忽近,伴隨著耳鳴,忍不住又閉上眼睛,還想再睡一覺。
伊萬諾夫以為他瞧不上自己,懶得跟自己說話,笑了一下,起身抬腳。
下一秒,淩樞驀地睜眼,發出淒厲痛叫。
啊!!!
伊萬諾夫收腳,還是笑容滿麵。
“淩先生現在清醒點了嗎,可以說話沒有?”
淩樞摸向傷處,肋骨劇痛,可能斷了,也可能是裂開。
疼痛像一盆當頭澆下的冰水,直接讓他清醒不少。
“可以了。”淩樞咳嗽兩聲,毫不意外牽動傷口,他勉力坐起,後背靠在廟裡的圓柱。“伊萬諾夫先生,人生何處不相逢,又見麵了。沒想到你對我念念不忘至此,都已經跟甄小姐私奔了,還要回頭來找我。”
伊萬諾夫:“可不是嗎,自從淩先生走了,我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最後忍不住丟下甄小姐來找你。”
淩樞:“哦?那甄小姐呢,她一個嬌滴滴的豪門千金,丟下一切跑到東北來跟著你,該不會就這麼被你拋棄了吧?”
伊萬諾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是蹲下身,盯住他的眼睛。
“寶藏在哪裡?”
淩樞驚訝:“佛塔被你們搶走了,我把嶽定唐放倒之後,連摸都來不及摸一下,結果你現在反倒來問我?我還想問你,佛塔裡到底有什麼秘密,值得你們這樣冒險?你花高價直接從嶽定唐手裡買下來,不是更安全嗎?”
伊萬諾夫冷笑:“安全?日本人也盯上它了。我們把佛塔裡裡外外都研究過了,就是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秘密,你既然也想偷佛塔,那你肯定知道這裡頭的奧妙。淩先生,我對你很有好感,希望我們可以合作,你把你知道的線索說出來,我們一起找到寶藏,平分這些錢財,各自遠走高飛,如何?”
淩樞又歎了口氣。
他當時給嶽定唐下藥,的確是想偷走佛塔。
但原因不是伊萬諾夫說的這樣,他當時是為了給老袁打掩護,故意想整這一出鬨劇,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都會放在他跟佛塔身上,而不會去留意老袁轉移關老太爺留下的珍寶。
至於二老爺媳婦夜半偷塔,和伊萬諾夫的出現,都是預料不到的意外。
甄叢雲也在其中,更是意外之中的意外。
但這些話不能說出來,就算說了,伊萬諾夫也不會相信。
更何況,淩樞也不信什麼寶藏平分的話。
即使真找到什麼寶藏,伊萬諾夫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殺人滅口。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淩樞不想激怒伊萬諾夫。
那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他準備拖延時間,直到老袁回來。
淩樞表現出適當的震驚:“佛塔有什麼寶藏?我隻是聽嶽定唐說,這座佛塔可能是藏區活佛那邊傳來的寶物,不僅珍貴,還能令人青春永駐,心想事成,所以才起了貪念……”
伊萬諾夫:“淩先生,那些都是騙小孩子的話,我不覺得你會相信。還是說,你在等你的同伴,那位關家的管家,他姓袁對吧?你們裡應外合,大費周折,就為了偷一座佛塔嗎?”
淩樞聽見他提到老袁,不由心頭一震,對方後麵再說什麼,他已經聽不進去了。
伊萬諾夫知道老袁跟他在一起,那老袁現在——
生病令他很難保持平日穩定如水的心境,即使淩樞仍舊竭力表現出淡然。
隻是伊萬諾夫何許人也?
他早年四處流浪,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受過無數磨難,不僅精通漢語,蒙語日語也是信手拈來,此刻一直盯著淩樞,沒有放過他半點表情變化,淩樞臉上微有波瀾,立時就被伊萬諾夫捕捉到了。
“淩先生,你猜得沒錯,那位袁先生現在在甄小姐手裡,你也知道甄小姐的手段,她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讓那個人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活不下去。為了你自己,和袁先生的安危,我勸你還是好好跟我們合作,你覺得呢?”
淩樞苦笑:“我倒真想跟你合作,聽見有寶藏,我的心都撲通撲通直跳,可那也得我知道才行啊!我就知道那佛塔值不少錢,本想偷去賣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你們兩個……至於你說的老袁,我要是跟他勾結,何必還這麼辛苦,大半夜跑到觀音廟來躲著,直接讓他從關老爺子那裡摸一兩件寶貝給我,不是更方便嗎?”
“你說得也有道理。”
伊萬諾夫點點頭,站起身。
還沒等淩樞鬆一口氣。
砰!“唔……”
淩樞隻覺肩膀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伊萬諾夫直接衝他開槍。
子彈沒有嵌入身體,而是擦過肩膀。
淩樞知道,不是對方槍法不行,這隻是一個威脅。
“淩先生,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甄小姐說你很狡猾,讓我千萬不要被你的言語蒙蔽了。”
頭發被狠狠往後揪,淩樞被迫仰頭看他。
碧藍色的眼睛裡不是大海,而是腥風血雨的殘忍嗜殺。
“我覺得她的話有道理。看在我對你很有好感的份上,這次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下一次,子彈就會直接打在你的身體裡了。我不會急著殺你,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慢慢消耗,那個袁先生已經落入甄小姐手裡,他如果不肯開口,我可以保證,下場絕對不會比你好到哪裡去的。”
伊萬諾夫打了個響指。
三四個人立馬從外麵湧進來,把門口四周堵住。
“淩先生,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伊萬諾夫道。
淩樞:“我可以拒絕嗎?”
伊萬諾夫充耳不聞:“你聽過俄羅斯轉輪嗎?”
淩樞抽抽嘴角:“沒有。”
伊萬諾夫不管他是真沒有還是假沒有,興致勃勃介紹道:“在左|輪|手|槍六個彈槽裡隻放一枚子彈,隨意旋轉彈槽,再把槍口對準對手,對方死與不死,都取決於運氣。怎麼樣,好玩吧?”
淩樞:“不好玩。”
伊萬諾夫:“那我們就來玩一局,不過我覺得一枚子彈對淩先生來說太沒挑戰性了,放三顆怎麼樣?”
淩樞:……
伊萬諾夫:“好吧,我心軟了,一顆子彈,一局定勝負,如果你沒死,我就不強迫你,立刻帶著人離開,再也不騷擾你,如果你死了,那很遺憾,你隻能去跟上帝坦白了。”
淩樞:“我不信上帝,能不能不見他?”
伊萬諾夫很溫柔地笑道:“那就考慮一下你們的玉皇大帝或者佛祖。”
他朝手下說了句話,手下很快送來一把手|槍。
不是伊萬諾夫剛才拿的那種“盒子炮”,而是真正的左|輪|手|槍。
伊萬諾夫把手|槍上的六顆子彈退掉五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