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1 / 2)

月容情緒起伏,好在她本就是善於自我安慰的,等行至顧太後住的巍峨宮殿,早就平靜下來。

二人依次和顧太後見了禮,在一旁太師椅上坐下,自有宮娥太監上前倒茶上了些糕餅點心,空氣中頓時茶香四溢,偶有點心霸道的炫示自己的存在。

是用晚膳的時辰。

月容估摸了下時辰,警覺自己從準備入宮到現在,竟然是滴米未沾。

不動聲色的挪了下身子,刻意背對點心,她看不見,就不餓了。

顧知山倒是把月容隱藏在平和外表下,那點兒焦躁察覺到。皺眉思索,有什麼讓她不舒服嗎?

剛要起身詢問,忽然見月容調整坐姿,身子向□□斜,麵看顧太後,看起來極為恭敬,可顧知山總覺得哪裡不對。

月容這樣,好像是,在逃避什麼東西?

顧知山靈光乍現,落在了一旁香氣撲鼻的糕餅點心上。每次他來,顧太後總是提前準備這些,香倒是挺香的,不過總不是正經飯食,顧知山幾乎從來不去碰這些。

不過,今日看來,倒是有值得他去琢磨的地方。

目光落在茶幾上,幾樣都是新花樣,嗅著味道,顧知山分辨出裡麵是什麼餡料。

一碟酥皮鮮肉,一碟乾果五仁,一碟紫薯豆沙,一碟玫瑰花糖,還有一碟鵝油千層酥,各個精巧,不過半個掌心大小,上有印泥點了紅,格外誘人。

乾果五仁和玫瑰花糖,京中點心鋪子幾乎哪一家都會做,沒什麼稀奇的。鵝油千層雖然少見,可看起來是鹹口的,並不是小姑娘的最愛。

酥皮鮮肉...這個有什麼好吃的?

顧知山皺眉,看了看月容,她不動聲色的喝了口茶,微飲並沒有入口,似乎極為難受。

挨餓的滋味是不好受。

顧知山想起伏擊韃子時,三餐不濟,行軍不能生火,一把炒麵混著水,也就咽下去了。

等炒麵吃完的時候,全軍一起挨餓受凍,兩眼冒金星,看著一棵樹便恨不得撲過去把葉子煮著吃了,便是抓到一條蛇,也要熬成一鍋湯,不過灌個水飽,圖個餓不死罷了。

這樣難受的滋味,他不能讓月容再受一遍。

自打月容進了後殿,顧太後麵上的笑容都沒有停過。

尤其是,二人坐下後,她那素來不知道疼人的弟弟,一手端了茶盞,一手把點心送到月容麵前,小意溫存,哪裡有半點兒侯爺的鐵麵。

顧太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自小養大的弟弟知道疼人,可偏偏,對象不是自己,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受。

月容不比顧知山,是個不要臉皮的。她麵皮薄,又是不怎麼愛在娘娘麵前說話的,見到顧知山這般,又是窘,又是羞,忙把那碟香噴噴鮮肉酥皮點心推開,

“我不餓。”

就是餓,也不能在太後娘娘麵前放肆。也就是顧知山,能在太後娘娘麵前鎮定自若的做這些事情,換成市麵上的名門淑女,隻怕是唯恐在太後娘娘麵前失了體麵。

彆說吃東西,便是坐姿不端正,隻怕回去便要做噩夢。

她呢,就算是有顧知山在背後撐腰,也不能太過放肆。

男人哪裡有那麼多耐心等月容,他還不知道她,看起來隨和,實際上最是守規矩的。

娘娘突然召她進宮,衣服首飾穿的倒是樣樣工整,可唯獨一點兒,不管是她,還是張太傅夫妻兩個,隻怕都想不起來讓月容吃東西。

一個是進宮不如家裡方便,宮娥太監若要行動,少不得打點。二來,也是萬一吃錯了東西,在貴人麵前丟了臉麵事小,若是為此得罪了人,耽誤了差事,才是大事呢!

不過,他的月容不需要擔心這些。

顧知山撚起一塊兒酥餅,手托著喂到月容麵前,一個字,“吃。”

若是月容進宮還要餓著肚子,他這個未婚夫,豈不是白白擔了名號,沒有任何作用?

酥餅新鮮出爐,烤爐裡烤製的金黃酥脆,湊的近了,月容甚至能聞到,鮮甜的味道。

好香。

宮裡禦膳房的手藝,是尋常市井百姓學不到的精致典雅,餅皮烤的恰到好處,層層起酥皮,隱約可見內瓤透明肉丁,顧知山不過是從碟子送到唇邊,便有酥皮落在他掌心。

可以吃嗎?

月容抬頭去看顧太後,後者正一臉含笑看著自己,麵上笑意藏不住,笑道,

“快嘗嘗,禦膳房的鮮肉餅還能入口,這是南粵那邊來的做法,你若是喜歡,等回頭,哀家讓他去侯府伺候。”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南粵來的廚師。既然能靠這個在宮中闖出名號,想必是有一技之長,頗得顧太後喜歡的。

可再喜歡的人,若是和自己弟弟分個高下,那不用比,直接送過去就是。

更何況,顧太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麵色微沉,顧知山不親近自己久矣,若是平常也就罷了,可現在黃忠義楚雄剛死,韃子一事尚未平息。

她這弟弟,成親後便要往青州去鎮守大隨邊疆,這個時候,她做姐姐的,順著他些,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

沒瞧見,他那一雙眼巴巴的看著月容,錯都不錯開一眼,唯恐自己一挪開,月容便消失不見似的。

他愛重的人,自然也要高看幾分。

想了這麼多,真說起來不過一瞬間,顧太後見月容似乎是因顧知山親近而覺得不自在,笑道,

“你們都是快成親的夫妻,咱們一家人,不講究這些。”

月容得了顧太後首肯,低首,就著顧知山的手掌咬了一口,餅皮層層在口中綻開,包裹的肉用調料醃製過,肥嫩鹹甜,各種滋味在口中化開,讓她不由的驚呼出聲,

“娘娘也嘗嘗這個,的確是好吃。”

“哀家不愛吃這些,若是哪天貪嘴,多吃上幾口,便克化不得,好在,有你們在,不然,這些大廚們的手藝,隻怕是沒有用武之地。”

顧太後一席話說的極為委婉,這是唯恐月容受了委屈,不敢在自己麵前放肆說話。

她最是開明,又怎麼會為難月容。

更何況,爹娘都不在了,他們若是見到月容,也應該喜歡的,自己就當是把爹娘那份,額外疼給月容。

一時之間倒也氣氛和樂融融,有了顧太後的首肯,月容也自在放鬆起來。

顧知山更是順著杆子往上爬,鮮肉的吃完,便換鵝油千層的,再來,就是五仁乾果的,一連兩三個,喂著月容吃了,心中分外滿足。

月容吃東西極為秀氣,一次一小口的細嚼慢咽,甚至還有些慢悠悠的,不過,看她吃東西是種享受。

好象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在她這裡,也是無上美味似的。

眉眼始終含著笑,半個手掌大的糕餅,兩三口也能吃完。顧太後看月容吃的香,忍不住道,

“你們也給我拿個來,月容,你瞧著哪個滋味好,再讓禦膳房做了,送到張家去。”

“各個都好,隻唯獨鮮肉的與眾不同,吃著是鹹的,可隱約還有股甜,不愧是南粵來的好廚子,咱們京中,沒有這樣的滋味。”

月容起身回話,趁機把碟子上的糕餅遞給宮娥,讓她去呈給顧太後。

至於顧知山,從碟子裡拿了個鵝油千層遞給他,

“你嘗嘗這個,鵝油椒鹽的,倒是精巧,不像彆的甜滋滋的,你想必愛吃。”

竟然自己也有。顧知山接了一口扔在口中,烤過的餅皮焦香酥脆,內餡兒鬆軟,倒也合口,隻是太乾了些,吃一口下去,便要喝許多水。

隻吃了一個,便不肯再吃。

倒是顧太後,她雖不愛這些東西,偶爾也吃一兩個,更何況她一個人在宮中,小皇帝和她吃不到一起去,自己用膳,便是再好吃的東西,用一點點進去,便覺得飽了。

今日有顧知山和月容陪著,倒是連著吃了兩個,仍舊有些不足,伸手剛要去拿,便有宮娥提醒,

“娘娘今兒個已經用了三個,不如明兒仍舊讓禦膳房呈上來,娘娘再用也不吃。”

這是唯恐她克化不動。

顧太後依依不舍的點頭,吩咐小太監,

“你往禦膳房去,可有什麼新鮮的東西一並呈過來。”

等後者應聲去了,才□□去看月容和顧知山。

他們兩個倒是格外恩愛,月容手拿點心碟子,內裡四五樣都在,手指纖細,正撚起點心往顧知山口中送。

他那弟弟不知在想什麼,閉眼沉思,隻當點心送到唇邊時,張口咽下去,哪怕是閉眼,這心思也在月容身上呢!

顧太後有些不樂意了,這混小子,得了好處,他就順著杆子往上爬,這才多會兒功夫,便和月容兩個親昵起來,若沒有她這個做姐姐的幫襯,哪裡會有機會。

不感謝自己這個做姐姐的也就算了,對待月容也不恭敬,閉著眼睛讓人姑娘給你喂吃的,虧你好意思。

輕輕咳嗽一聲,顧太後提醒顧知山。

顧知山老神在在,根本就不把這點兒子問題放在眼裡,聽見顧太後咳嗽聲眼也不抬,咽下口中的玫瑰花糖餡兒,道,

“娘娘若是身子骨不舒坦,太醫日夜都候著,隻管請進來就是。”

這玫瑰花糖還是過甜了,若是減去兩分糖,倒是恰到好處。

“咳咳!!!”

顧太後一個不防,被溫熱茶水嗆了個正著。瞧瞧,瞧瞧,這才是她那弟弟的真麵目,在月容麵前那點兒體貼,她這個姐姐這輩子隻怕是也享受不到了。

月容也唬了一跳,顧太後是什麼身份,整個帝國最尊貴的女人,當今天子的母親,若是韃子一朝被擊垮,可以說,天下之間,沒有比顧太後更尊貴的人物。

可偏偏,顧知山不在意這個,是他的親姐姐又能怎麼樣?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親姐姐,所以他才父母皆亡,祭祀先祖,都覺得少了幾分勇氣。

他現在,可是在為仇人守江山。

不等顧知山腦中不忿褪去,顧太後順平氣息,笑吟吟朝月容召手,

“月容,咱們娘兩個不理他個沒良心的,你喂他吃了那麼久東西,連個謝謝也沒有,隻和哀家說說話,看看侯府,可還有什麼你要添置的東西。”

顧太後下意識的忽略,方才顧知山率先投喂月容的事實。

她這話也不是空穴來風,言語中是在為月容鋪路,肅毅侯為大隨第一等侯爵,更何況顧知山還有鎮遠軍在手,是實打實的實權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