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詞與改嫁(小修)(1 / 2)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是一個智慧的年代,也一個愚蠢的年代。”作家查爾斯·狄更斯在他的《雙城記》中這樣形容工業革命時期的英國。

同樣的話,也可以被用來形容清朝初年的文壇。

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因為滿清入關,大批大字不識的所謂“滿蒙貴族”一步登天,封王封侯,在官場上占據高位;許多飽讀詩書的文人卻找不到門路做官,隻能過著貧苦困頓的生活,還受到文字/獄的殘害。

但同時這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還是因為滿清入關,以暴力的手段,洗滌了明朝末年腐朽封閉、官僚氣息極重的文壇風氣,帶來了一陣短暫、原始卻清新的風氣。

一方麵,大量南方的漢族文人目睹了改朝換代的大變局,心生感慨;又失去了科舉進仕的途徑,於是紛紛從呆板僵硬的八股文當中解放出來、投身藝術創作,一時間詞壇佳作頻出,大有魏晉兩宋遺風。

另一方麵,一大批像納蘭容若、曹寅等入關之後才出生的年輕一代的滿洲貴族,在接受漢文教育之後,又迅速被博大精深、優美婉轉的漢語文學所折服,也加入到詩詞創作當中來,進一步繁榮了清初詞壇。

加上這個年代娛樂活動十分有限,既沒有後世風靡京城的京劇、京戲;明清的創作高峰,也還遠未到來。所以唱詞就成了文人階層與市民階層共享的娛樂活動。

如今京城裡麵盛行各種詩會、文社,什麼稼軒風、秋水社層出不窮,每有佳句,往往迅速流傳到民間,成為街頭巷尾爭相議論的焦點。

在這樣的風氣下,一個著名詞人,就像後世的流量明星一般,走到哪裡都有無數的粉絲追隨。

而在眾多的詞人當中,顧梁汾又是明星中的頂流。

顧貞觀,號梁汾,出身名門,是明末東林黨人顧憲成四世孫,二十歲的時候就以“落葉滿天聲似雨,關卿何事不成眠”的佳句紅遍大江南北,與陳維崧、朱彝尊並稱明末清初“詞家三絕”。

就連未來被萬千少女爭唱飲水詞的納蘭·super star·成德,目前也是他的一枚小迷弟。

康熙五年,顧貞觀因為受同僚排擠,黯然辭官歸鄉,全京城的文人都激憤不已。成德在家中得知此事,做了一首《金縷曲》遙贈與顧貞觀。

詞中,他把自己的多病和顧的官場失意聯係起來,對顧貞觀說“眼看雞犬上天梯”,就讓他們這些袞服加身的庸人,笑話我們這對難友一個多病,一個長貧吧(笑他多病與長貧,不及諸公袞袞向風塵)。

這首詞填得既豁達又狂放,在顧貞觀的粉絲群體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納蘭容若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出現在文壇中。

隻可惜,那會兒正是去年冬月裡,成德正在家中與藥罐長相廝守、跟病榻相親相愛,等他能下得了床的時候,顧貞觀早已回南方老家去了,這事便到此為止。直到今天被曹寅提起來,成德才知道自己小小地“紅”了一把。

兩個“顧貞觀鐵粉”都沒想到竟然能在深宮大內碰見同好,頓時大喜過望,在酒桌上就聊了起來。

曹寅自幼長在內廷,頗通世故人情,說起話來八麵玲瓏。納蘭成德頭一次遇見能在詩詞上聊兩句的朋友,很快就興奮地小臉紅撲撲的,與他約了又約,一會要下月十五一同出門逛文廟,一會兒又要相約登門拜會顧貞觀。

“他們還沒聊完嗎?”一個時辰後,百無聊賴、去逗了會兒狗的雅布回到院中,對書致驚歎。

“讓他們說唄,反正也是閒著。”書致道。

他一直覺得覺羅氏太寵孩子,納蘭成德“養在深閨”,缺乏和同齡人之間的交流,後麵才會那麼陰鬱頹廢。

曹寅文武雙全、交遊廣闊,唯一的問題就是有點顏狗——他就是那個在悼念容若的悼詞中寫“楞伽山人貌姣好,而今觸緒傷懷抱(回想起小德長得那麼漂亮,我心好痛好痛)”的家夥。

但總的來說,曹寅還是一個健康積極正能量的孩子,書致巴不得他倆聊到天長地久。

況且大戰之後,不就應該二三摯友,喝酒聊天,享受這種悠閒愜意的生活嗎?

書致雙腿/交疊,悠閒地躺在一旁的貴妃椅上,隨手翻著從曹寅書櫃裡找出來的一本《金匱要略》,聽兩個小孩兒在那邊高談闊論,時不時起身給他們添茶、提醒自家小孩兒加衣裳,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雅布聊著天。

兩人不免說起昨天擒鼇拜時候的場麵,雅布突發奇想地問書致:“你說,皇上會怎麼懲罰鼇拜?”

其實也不算是突發奇想,那天鼇拜露出滿身傷口,眾人都大受震撼,甚至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點“這種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當真是大奸大惡之人嗎”的懷疑。

“他是個英雄不假,”書致神情複雜,“隻可惜看不清局勢,偏要跟皇上作對。”

“英雄個屁,”雅布憤憤道:“大家各為其主,他揍小曹子也就罷了,憑什麼空口白牙、汙蔑太皇太後呢?”

他昨天崴了腳,躲在丹陛後邊聽得明明白白,“穢亂後宮”是曆朝曆代對後妃最嚴厲、最致命的指責。哪怕孝莊已經年逾五十、貴為太皇太後,依然不能對這樣的汙蔑無動於衷。鼇拜打不過康熙,就用言語羞辱人家的女性長輩,的確是很不講武德的行為。

書致也點頭表示讚同:“這一點的確是他不對。”

沒想到曹寅在旁邊聽了,輕咳一聲,滿臉尷尬地轉過來小聲說:“其實也不算是汙蔑吧.......你們知道愛新覺羅·多爾袞嗎?”

“就是在古北口墮馬去世的那位王爺?”書致和成德對視一眼,俱是驚訝,“那是我額娘的親叔父。”

“嗯,其實就是當年太宗早逝,先帝爺年紀又小。多爾袞獨攬大權、差一點就當了皇帝。我們旗人又一向有兄死娶嫂的習俗。為了阻止多爾袞篡位,禮親王代善和雅布他爺爺鄭親王濟爾哈朗,就出了個餿主意,說多爾袞沒有兒子,反正將來也要過繼侄兒繼承香火,不如乾脆就讓太皇太後嫁給多爾袞,先是讓先帝爺封他做‘皇叔父攝政王’,後來又改口稱‘皇父攝政王’。”

“這樣一來多爾袞雖然不能稱帝,但他的福晉是太後、繼子是皇帝,跟登基也差不了多少,以此換取他安分稱臣、輔佐先帝、繼續攻打南明。”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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