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1 / 2)

“是嫂子啊,快請坐。”書致隔著屏風笑道,又道,“十六奉茶,替我招待嫂嫂。”

“是。”十六應了,請了盧氏到中廳小坐喝茶。

書致方才壓低了聲音,湊到哥哥耳邊笑問:“怎樣?洞房花燭的滋味如何?”

成德瞥他一眼:“乾你何事?”

“當然關我的事!”書致挺了挺胸膛,得意道,“首先,我尚未娶親,不識個中滋味;做弟弟的遇到不懂的事求教於兄長,不是理所應當?其次,我是大夫,萬一你有什麼力不從心的地方,我也很樂意提供醫學上的幫助......咳咳咳。”話音未落,已經被成德按倒在床,抄過一個枕頭打在身上。

書致正要笑出聲來,忽然想起盧氏在外麵,連忙雙手捂嘴,苦苦忍笑。兄弟倆在床帳內打鬨玩笑、互相譏諷,書致質疑哥哥在新婚之夜的表現有沒有丟了納蘭家的臉麵,成德則嘲笑他在女孩子麵前支支吾吾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兩個人變著法兒地互相譏誚。

又鬨了半晌,才雙雙更衣起身,出至外間和盧氏一同用茶。

書致這才有興致打量這位新的家庭成員。

前幾次他見盧氏,對方都是穿著小襖、馬麵裙,梳長辮,戴珍珠耳墜,一副漢族少女的打扮;如今卻換了一身大紅遍地金的旗裝,外罩一件灰鼠褂子,梳著兩把頭,踩著花盆底子鞋,兩耳戴著三對金鉗珊瑚的耳鉗子,一副滿人少婦的打扮。

那三對耳洞中,有兩對明顯是新穿的,耳骨微微發紅,愈合得並不理想——滿人才有“一耳三鉗”的規矩,這是她為融入這個家庭,付出的代價之一。

書致有些心軟了。雖然他不喜歡哥哥成家這件事,但盧氏孤身一人從漢人的原生家庭,嫁到滿俗為主的夫家,顯然也並不容易。

殊不知,盧氏也在暗暗打量他。昨兒隔著蓋頭的紅紗,沒能細看,今兒看時隻覺得這是一個高大俊美的青年,比旁邊的哥哥還要高出半個頭來,肩寬腿長的身體挺得像槍杆般筆直,眉目異常深邃,一看便知有滿蒙血統,比起公公婆婆在滿人當中偏柔和的長相,顯得異常勇武彪悍。

單看相貌倒是很有相府公子、天子近臣的威風。可是偏偏剛才聽見了他向哥哥撒嬌,頓時有種......大狗狗向主人討食一樣的感覺。

盧氏想來不由笑盈盈地福身道:“二公子,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啊。”

書致笑道:“額娘起不了這麼早,不如由我做個向導,繞道花園前往上房,順便引嫂嫂參觀一下府內風景如何?大哥也一同作陪。”

成德聽他叫自己大哥,先是一哂,正欲打趣兩句,忽然又想起當著妻子的麵揭破自己被弟弟叫了十幾年的小名這件事,好像也不怎麼光彩,隻好暗自忍笑。兩人遂引了盧氏往庭院中去。

納蘭家的宅子進過曆年擴建,規模已成。偏偏又屬於民宅,不似公門王府有固定的幾進幾間的格局限製,而是庭、台、軒、榭、假山、魚池、小橋看似隨意地分散在院落之間,中間有回廊相連。那些回廊或是穿山,或是臨水,或是飛虹一般懸於兩棟小樓之間,打破了院牆的限製,將景物連綴起來,形成院中有景,景中有院的獨特風光。

尤其是納蘭成德經常宴請朋友的淥水亭至望海樓一帶,更是點睛之筆。不僅有什刹海的湖光山景,更是掛滿了名人名家的題字,有“康熙九年曹子清題於成府”、“貞觀與成生醉而論道高歌歸題”之類的注腳。

成德遂向妻子解釋這些注腳背後的趣事。盧氏聽得興致盎然,笑顏如花,與他一問一答,聊著些朋友聚會、南北風光之類的事。

三人一邊說笑一邊到了正房。卻見那裡一片寂靜,婆子們都還在正房穿堂左麵的三間小廳裡吃早飯,見他叔嫂三人聯袂而來,都驚訝地

放下碗筷,起身相迎,說道:“二位爺好早。”

盧氏這才信了,婆婆說讓他們安心休息、晚些過來,並不是說的客氣話。又見覺羅氏的心腹、昨天引她進門的劉氏、富察氏兩位嬤嬤,也跟一眾丫頭媳婦擠在一起,在同一個桌上夾菜吃飯,不由大感詫異。

自有人引了他們三人到正房小坐,又過了半晌才聽見裡麵叫水,丫鬟們魚貫而入,伺候明珠夫婦起床更衣。不一會揆敘揆方也被抱來了,趴在奶娘懷裡直打嗬欠。

早有仆婦拿了兩個軟墊鋪在地上,見父母出來在正堂落座,成德連忙帶著妻子上前跪拜行禮。

明珠夫婦自然是極為感慨。

對於做父母的人而言,長子長女的意義本就尤為不同。成德出生在他們正當盛年、事業起步的時候,見證了父親起家立業的過程,明珠夫婦在他身上傾注的關注和期待,是後麵兩個兒子拍馬也趕不上的。

納蘭明珠本來不是多愁善感、情感內斂的人,也像尋常滿洲漢子一樣,習慣了得意的時候就大笑,憤怒的時候就罵娘,又見慣了大場麵,在康熙麵前也能侃侃而談,但這個時候接了盧氏獻的公公茶,他居然端著茶盞,久久說不出話來。

書致便從旁笑道:“阿瑪不賞點什麼嗎?我都瞧見您身後那個紅布蓋著的托盤了。”

“賞,賞你個老婆好不好?”明珠轉而笑罵,又指著小兒子向妻子笑道,“老大婚事上打的那些金銀裸子,沒用完的也不用熔了,你再添上些,留著他娶親的時候使。”

“阿瑪,我也要。我也要。”揆敘從椅子上跳下來叫道。他早就對大哥婚禮上那些金銀裸子覬覦已久,隻是被嬤嬤們教訓說這是用來打賞下人的,都約束著不許他拿。如今聽說二哥也有,揆敘撇撇嘴,頓時不依了。

覺羅氏笑道:“你又不娶親,要這個做什麼?還是等過年的時候,額娘給你們打福祿壽喜的裸子。”

揆敘急道:“我娶!我娶!”

眾人頓時大笑起來。成德隨手從桌上的錦盒裡抓了一把裸子,遞給他玩。

盧氏看時,隻見那些裸子每個重約七八分,都是比著模子澆出來的,銀的被打成兩隻大雁比翼雙飛的樣子,金的則呈兩朵纏枝蓮花、花開並蒂的樣子,顏色鮮亮、花樣精致,比尋常的首飾還要精美,難怪小孩子喜歡。

這樣的東西,竟然隻是用來打賞婚禮上的廚役、工匠、雜戲、轎夫等人的。盧氏不由暗暗心驚,又端了茶恭敬地獻給覺羅氏:“婆婆喝茶。”

“好孩子。以後老大就交給你了。”覺羅氏溫和地說,又命人端上賞賜。托盤上放著一個一尺多高的酸枝木匣子,想來是頭麵首飾一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