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1 / 2)

時間進入康熙十三年冬,南方的戰局開始向著有利於清廷的方向發展。

開戰之初,安親王嶽樂定下了“放棄跟雲貴直接接壤的湖南,先取江西,安定後方”的戰略決策;此舉雖然使得清廷在前期失去了四川、湖南兩省的土地和人口,但是卻用空間換得了時間。

花了幾個月修城築寨,扼製各大交通要道的清軍,很快在江西站穩腳跟,以逸待勞地跟叛軍打了幾仗,各有勝負,雖然未能擊敗吳三桂,但也將叛軍的攻勢限製在了長江以南、湖南以西的狹小區域內,不僅打擊了吳三桂的囂張氣焰,也為清廷保存了包括洞庭平原在內的大片南方珍貴糧食產地。

至此叛軍的攻勢衰減下來,雙方開始進入相持階段。

且說,書致將朝內家中各項事務托付給哥哥,自己南下辦差。明珠從納蘭家擔任世襲佐領的正黃旗第三參領第六牛錄前鋒營中,給兒子挑選隨行護衛。

清朝前期,絕大多數滿人都還保留著後金時期的部落概念,納蘭家統領的這個佐領有三百多戶人家,都是當年葉赫部的後裔。當日他們在書致的爺爺尼雅哈的帶領下歸順了後金,被編入滿洲正黃旗,仍舊奉明珠一家為主。

書致從中挑了十個精壯騎兵擔任沿途安保工作。為首之人叫果興阿,時年三十六歲,是個正六品騎兵校尉,老姓白達爾氏,以前是葉赫東城人,老是一口一個小主子地叫書致。

九月二十七,戶部出具了欽差關防文書。雙方交接完畢,書致即領著隊伍,開始南下。

他們一行,除去十個簪纓披甲、掛刀背弓的精銳騎兵之外;又有內務府派來跟車的一個郎中,負責掌管一路的文書路引等物,正是曹寅的表哥李煦。

又有明珠從兵部調來的兩個經常往返於北京與湖廣之間的護軍,專司識途帶路之職;又有兩個廚子、四個掌舵的船工,此外還有書致帶著的兩個長隨。

一行二十人,除了書致以外,隻有李煦和前鋒校果興阿有官職,餘者都是前鋒營士兵或者內務府差人。其中除李煦之外,全是納蘭家佐領下人,或者來自明珠主政的兵部,故而書致年紀雖輕,卻很能服眾。眾人都等聽他調度,並無不服生事之人。

一群人在直隸行署棄馬登船,趁著運河還沒有凍結,順流而下,往山東方向而去。

上船之後,書致的生活突然變得十分悠閒——既不需要防備賊盜,又無需夜以繼日地趕路,船上自有水兵負責掌帆操舵之事,又有夥夫負責做飯,

除了剛登船的那一兩日,有幾個北方士兵坐不慣船,上吐下瀉了一通,讓書致稍微費心調配了幾劑暈船藥之外,再無半點需要他操心的事,就連每日的餐食都有下人送到艙房門口來。

書致兩輩子加在一起,頭一次這麼閒,竟然有些不知道該怎樣打發時間。一連數日,眾人都看見書大人背著手在甲板上轉圈圈,從船頭走到艙尾,又從艙尾走到船頭,來來回回走了許多趟,還以為他是在沿路警戒,也跟著神經緊繃。

直到果興阿大著膽子去問了納蘭家的十六,才得到後者哭笑不得的回答:“我們家爺打小能乾,六七歲的時候就能幫老爺抄寫折子。他就是忙慣了,一閒下來就渾身不自在。”

果興阿會錯了意,壓低聲音道:“這還不容易?這船上雖然比不得府裡,但沿途也有些個好去處。您若信得過我,下回靠岸的時候,我就去城裡去買幾個身子清白、會彈唱的人,沿途伺候主子。”

“罷罷罷,千萬使不得。”十六慌忙搖手道,“我們夫人管得嚴著呢。前兒還借著安管事喝花酒的事情,敲打我們家大公子來著。您想想,那還是在自己家裡,我們現在可是在辦差路上。要是給

夫人知道,還不打斷我的腿?”

果興阿忙道:“郡主娘娘教子有方。是小人唐突了。”忙按下不提。

十六又另想辦法,這日趁著雪晴日暖,在船頭設了一張暖榻,上麵鋪上厚厚的波斯絨毯,擺上一張矮幾,幾上放上一個棋盤,旁邊用暖爐焙著溫酒,請了李煦過來陪書致下棋。

兩人在船頭對坐飲酒,吹著冷冽的江風,遠眺聊天,觀景下棋。江上無遮無攔,視野極為廣闊,極目望去,柳岸遠山、原野蒼穹,儘收眼底。全都是些不加斧鑿的原始風光,倒跟城市的人文景觀大不相同。

書致方才覺得有了些意思,對李煦笑道:“在京城住久了,我倒成了井底之蛙。”

“二爺跟著皇上,日後有的是離京辦差的機會。”李煦恭維道。

兩人一麵下棋,一麵交談起來。

李煦比他們年長幾歲,在內務府當差多年,經常往返於山東、北京、盛京一帶,原本也是見多識廣。但到底是受內務府包衣出身的限製,身上多少還是有些.......說得好聽是謙卑恭遜之氣,說得難聽就是奴才氣。

書致隻能跟他談些仕途經濟、人情往來、官場新聞之類的話題,說到曆史典故、古代逸事、文章詩詞,李煦就明顯不感興趣了;每每聊到宮廷、皇帝,李煦又常愛用一些“皇恩浩蕩”、“仰承天恩”之類的詞彙。

書致心想,曹寅就從來不會這樣提到康熙。這個家夥雖然比誰都忠誠,恨不得掏心掏肺、肝腦塗、廢寢忘食地報答康熙的知遇之恩,但是嘴上一向是飛揚跋扈、嬉笑怒罵、誰都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