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時間趕得巧, 通勤車正好要發車, 車上還坐了不少人, 有些項目臨近比賽, 訓練時間會壓縮的很緊張，有時候中午不睡覺也是正常的。
所以蘇宇他們上車的時候, 車上的人都快坐滿了。
兩人尋了個後麵的座位, 並排坐下, 剛剛還勉強能和伍弋有來有往交談的佘磊低著頭假裝擺弄手裡的書, 又沉默了下來。
蘇宇絕不是沒事找話說的類型，任由沉默蔓延，兩人就這麼悶著到了訓練中心。
冰場的大門發出陳舊刺耳的“嘎吱”聲，大燈打開的時候還閃了兩下，佘磊站在滑冰館的正門口, 看見一片巨大的冰麵，被藍色的擋板裁出了三個大小相等的長方體, 兩排大燈照亮了最左邊的冰麵, 折射不冷白的光芒，冷氣迎麵拂過。
佘磊忍不住地打了個冷顫，莫名地想走。
“佘磊，坐這裡。”蘇宇走在前麵, 最後尋了個靠近冰麵的位置坐下, 然後將手機從褲兜裡拿了出來, 按下了音頻的播放按鈕, 一首《冬鳥》的原聲曲就在空寂的滑冰館裡響起。
“我為自由滑選了兩首伴奏, 這首叫《冬鳥》，曲風偏向冷冽，但是節奏舒緩，比較適合進行技術動作部分，還有另外一首曲子叫《初醒》，節奏感略快，曲風明亮，我打算將他放在編排步伐的部分。兩首曲子我做了簡單的剪接，你先幫我看編排的部分，精細的裁剪我會找人再編。”
佘磊捏著手機：“…………”
滑冰場的寒冷侵襲而來，剛剛從“秋老虎”的虎口之下逃出來，佘磊就有種被蘇宇和滑冰場的冷氣雙重暴擊的錯覺，就連手裡握著的手機也像冰塊一樣，刺骨的冰冷從手指尖蔓延開來。
蘇宇沒有多說一個複述的字眼兒，說完這些他便將佘磊和手機一起留下，迅速地換上滑冰鞋，上了冰。
“開始吧。”蘇宇站在冰場中間，開口。
“……”佘磊看他。
蘇宇：“……”
蘇宇說：“音樂。”
“……”佘磊看他。
等了三秒佘磊才反應過來，連忙去按手機上的播放按鈕，早前播放的歌曲已經從《冬鳥》進入了《初醒》，節奏感驟然變快，佘磊被嚇了一跳，手機在他的手上來回倒了一個兒，最終還是“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對，對不起。”佘磊趴在凳子下麵撿起了手，慌亂地道著歉，手機莫名其妙地關機，黑屏了。
蘇宇滑了過去。
佘磊一副緊張極了的模樣，緊緊捏著手機說：“真的，對不起。”
蘇宇察覺到了佘磊的不對勁兒。
“是因為太快了嗎？”蘇宇問他。
“啊？”
“我們才認識，我請你幫忙，讓你困擾？”
“呃……”讓他怎麼解釋，他簡直是被挾持過來的？
“抱歉，是我心急了。”蘇宇失望開口。
佘磊低著頭不說話，他不太敢拒絕彆人，而且一點都不喜歡和陌生人相處，在他眼裡，蘇宇和陌生人沒差彆，莫名其妙的被邀請過來，沒頭沒腦的就要開始編排，他覺得很不適應，隻想要離開。
佘磊最後還是走了，蘇宇站在訓練中心的大門口，注視著遠去的計程車，吐出了胸口的一團鬱氣。
他以為讓尹正學認可佘磊是最難的一關，沒想到讓佘磊真心實意地幫他，才是最難的。
而且直至現在，他都不太明白他和佘磊中間的問題在哪裡，佘磊並不是一個尖銳難相處的人，自己也努力釋放善意了，為什麼他們之間依舊無法建立信任？
佘磊離開後，蘇宇第二天還打了電話過去，詢問佘磊能不能過來，佘磊明顯在找借口推脫，甚至有種絕不會過來的意思。
尹正學終於聯係上一名目前有空的花滑編排，但是在發現了佘磊的情況下，蘇宇實在不想和彆人合作，他一邊讓尹正學不要急著和對方確認，一邊又聯係佘磊。
佘磊說他正在幫教授做一項研究，真的抽不出空。
這一次佘磊是表達的明明白白。
他不會過來幫蘇宇。
才放下電話，尹正學說：“佟偉去年受聘天之華俱樂部，幫他們俱樂部的選手編排節目，編排分都很高，成年組的成績也不錯，請他編排冠軍杯完全沒問題。”
蘇宇搖頭，捏了捏鼻梁。
被佘磊沒有緣由的排斥讓他的情緒過於緊繃，甚至有些疲憊，今天連例行的宿舍加訓都沒有心情。
此刻聽尹正學這麼說，蘇宇不得不解釋：“我想要的是一個賽季的節目，是去世青賽的節目，甚至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參加明年的世界大獎賽和世錦賽。”
“……”再次被自家學生狂野目標嚇著的尹正學沉默了很久。
顯然。
蘇宇嘴裡的大獎賽和世錦賽並不是青年組的比賽，而是成年組。
雖然尹正學知道以蘇宇的能力早晚要升成年組，但是他認為蘇宇應該先在青年組站穩腳跟，這次的世青賽是一個很好的目標，如果蘇宇可以在世青賽拿下好成績，那麼進成年組也無妨。
如果不行，再在青年組壓到年齡上限也是可以的。
職業運動員的組彆選擇是很複雜的，也不能說所有人都一擁而上地去拿奧運冠軍、世界冠軍。
全世界那麼多的選手，冠軍卻隻有一個，哪有那麼好拿。
所以妥協之下，教練員更希望能夠為名下的隊員爭取更多的利益。
蘇宇在沒有實力征戰成年組之前，讓他留在青年組，獲得更多好成績，拿下更多的獎金，累積更多的人氣，以此換得更好的資源，再衝擊成年組，是花滑職業運動員很常見的選擇。
尹正學是不讚成蘇宇太早升上成年組的，不過……如果說是衝著成年組的比賽去備戰，倒也無妨。
那麼佟偉的能力，確實有些不太夠了。
那麼有那個實力的還有誰呢？
單同已經談崩了，其他的編排都有固定的合作對象，蘇宇跟著自己這個沒人脈沒名氣的教練，連個合適的編排都找不到，真的委屈他了。
這樣想著，尹正學心裡很不好受，總不能因為自己的沒本事，所以強迫蘇宇降低要求吧？
這孩子……明明可以走得更高更遠的。
蘇宇並不知道尹正學心裡的想法，他打算今天下午去學校抓佘磊。
以為電話裡就可以推托嗎？至少也要當麵說，才能夠發現佘磊和自己的問題在哪裡，為什麼自己會引起佘磊強烈的反抗。
蘇宇頭疼地捏了捏鼻梁。
作為肉食動物，大概這輩子都想不通，為什麼食草動物會遠遠的就望風而逃……或者用“確認過眼神，氣場不和不相為謀”來解釋也是一樣。
下午蘇宇去了一趟體育大學，結果當然無功而返，佘磊甚至不敢見他，接了電話就用忙來推托，後來甚至不接電話了。
蘇宇重生至今，還第一次這麼不順，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壓抑了起來。
尹正學本來和蘇宇麵對麵坐著吃飯，漸漸的就食不知味，他偷偷瞅了蘇宇幾眼，最後一端餐盆，朝著左側前方招手，“誒！老張！老張！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正好有事找你……”遁了。
蘇宇自帶氣場兩米八，黑化後氣場暴漲到八米二，明明餐廳正值用餐高峰，座位搶手，他這場六人的桌子卻無人問津，即便是靠得近的人，都莫名感覺到不適。
伍弋端著餐盤正在找座位，身後跟著的文雯溫師兄指向蘇宇方向：“那邊有空位。”
伍弋感覺敏銳，遙遙地看了幾眼，搖頭：“不去。”
“為什麼？那是蘇宇吧？”隔得太遠，文雯溫師兄毫無察覺，隻覺得伍弋和蘇宇關係好，而蘇宇在國家隊唯一關係好的隊友也隻有伍弋。
“現在不能去。”“皮猴子”的火眼金睛照出了“大魔王”八米二高的黑炎，伍弋退後一步，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誒？伍弋？你去哪兒？那邊沒位置了，伍弋！”文雯溫在後麵吆喝。
但是吃過晚飯，伍弋磨磨唧唧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文師兄，你先回宿舍，我還有點兒事。”
“行。”文雯溫人如其名，溫文爾雅，很懂分寸，絕不會隨意冒犯他人，自然也不會詢問伍弋要去哪兒、要去乾什麼。
伍弋和文雯溫分開，便在六樓下了電梯。
文雯溫一看，就懂了。
伍弋敲開了蘇宇宿舍的大門，蘇宇在門後沉默地看著他，猴子毛在空氣裡探索了一番，沒有察覺到焚身的烈焰，猴毛沒有燒卷，很好。
但是再看蘇宇臉色，確實心情不佳。
伍弋露出一臉燦爛地近乎諂媚地笑，“蘇宇，是我，讓我進去吧。”
屋裡沒看見尹正學，生悶氣的蘇宇很可怕，尹正學即便身為教練也不想在屋裡多待，早早的就約上富一代大佬趙鵬鵬喝酒去了。
蘇宇獨自在宿舍裡，沒開電視，沒玩手機，隻在客廳的桌子上擺著一本翻開的語文書，場麵極其“可怕”！
“這是……課本啊？”伍弋沒話找話說。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過來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