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妮說：“小尹，你既然來了，就給孩子們指導一下，幫忙看著啊。”
尹正學說：“沒問題，我隨時提槍補陣，總指導還是你們，沒事就多吩咐我這種抱大腿的，任勞任怨！”
張妮失笑，“你呀你呀。”
但是對於這種沒名額還跑過來，卻很知道分寸的教練，兩位編製內教練，卻也討厭不起來。
大家換上滑冰鞋，紛紛上了冰。
伍弋上的晚了一點，他在熟悉新的係繩，回憶著蘇宇教導的內容，一扣扣一扣的，可認真了。
等大家夥兒都上冰後，其實一眼就可以發現差距。
經驗豐富的，自信的隊員，就會在場子裡大開大合的滑，那些從省裡麵過來的小隊員，就擠在角落裡，像是一隻隻才出生的小獸，雖然對外界很好奇，卻不敢邁出一步。
蘇宇當然也是大開大合的隊員，稍微轉了兩圈，找了個空擋，就做了幾個技術動作。
少年組的小隊員們看的目不暇接，嘴巴微微張開，發出隻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哇哇哇”個不停。
張妮和孫賀安站在二樓的看台邊上觀察了一會兒，說：“這個蘇宇，感覺上很從容啊。”
“是啊。”
“伍弋也在努力地走出去。”
“嗯。”
“蘇宇給了他一個很好的示範，這兩個孩子關係聽說很不錯。”
“嗯……”孫賀安隻能點頭。
雖說自家的隊員輸給了彆人家的隊員，可是那個人是蘇宇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很難生出脾氣來。畢竟他青年組的“雙保險”都避開了和蘇宇對抗升到了成年組，對於這個自己撞上槍口的伍弋，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評價。
好在，現在看來，伍弋也在穩定進步的，尤其是在蘇宇的影響下，訓練明顯刻苦認真了好多。
這都是他親眼見證的變化，自然對蘇宇的好感就提升了很多。
甚至吧……
覺得伍弋輸給蘇宇，挺正常的……
跟著蘇宇學習，也挺正常的……
最後，隱約就覺悟，自己這個教練好像還沒有蘇宇稱職。
一個小時的熟悉時間匆匆的就過去了，下一個隊伍就要來了。
張妮也不願意因為場地的事和彆的國家團隊發生點兒什麼齷齪，所以便提前五分鐘把隊員們叫了回來。
早就等候在場外的工作人員便急忙上冰整理冰麵，留待下一個代表團使用。
大家換下冰刀鞋，裝在專用的冰刀鞋套裡，也不用去更衣室，往背包裡一塞就可以走了。
三個教練走在前麵，也沒有貿然插手指指點點，臨近比賽了，所有隊員的比賽節目都基本定型了，這個時候插一手，不是幫忙，最有可能的還是把小隊員們搞蒙，到了賽場上甚至可能就不會滑了。
但是教練們說，小隊員就覺得自己滑的很好，心裡藏著的自信心就像是淋了雨的小樹苗一樣蹭蹭地長，回去的路上都抬頭挺胸的很開心。
離開運動場，外麵的冷風撲麵而來，教練提醒大家把外衣拉鏈拉上，又約束他們不準亂跑，然後就乘著等車的來接的時間，放他們在廣場這一片玩一會兒。
蘇宇素來是極安靜的，但也沿著廣場走了一圈，還會拿出手機拍下一些具有當地特色的設計。
但是照片裡隻有景，沒有人，他不喜歡自拍。
廣場繞了半圈，一輛大巴車在路邊停下，從車上下來了穿著黑色羽絨服的代表團成員。
是R國隊。
於是，原本蘇宇還以為是遊客的一群年輕女孩，便朝著那邊跑了過去，高高地舉起了手機。
還有從車上下來的記者，舉著攝像機，就對著那群隊員猛拍。
場麵一時間很熱鬨。
華國代表團的隊員和真·遊客們紛紛側目。
也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粉絲們發出尖叫聲，還用日語說著口號。
蘇宇聽不懂口號，但是大抵是加油的話吧。
過了一會。
人群這才分開，一個年輕俊秀的男生從人群中間走了出來。
“啊！織田雨晴！”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伍弋，在身後說著。
他對這個織田雨晴記得可熟悉了，可以說看半張臉就能認出對方來，更何況這眾星捧月的模樣，還能猜不到這個R國花滑界未來之星的真實身份嗎？
蘇宇經這一提醒，才想起這麼個人。
織田雨晴，就長這樣的啊？
很清瘦的少年，手腳修長，偏長的劉海很日係風，而且顯得臉非常的小。
蘇宇將他從頭看到腳，最後確認，這個身材很適合男單花滑，滑出來的姿態應該很飄逸漂亮。確實是世界大賽裁判會喜歡的那一款。
當天晚上，全賓館的代表團成員，一起在賓館三樓的大餐廳享用晚餐，蘇宇又看見了織田雨晴。
那個人似乎被R國媒體包裝的太過閃亮，即便吃個晚餐，還有記者跟著他拍照。而織田雨晴也配合著，擺出端盤子拿餐的模樣，然後對著鏡頭笑。
蘇宇蹙眉。
總覺得這一幕的感覺並不是很好。
他不是一個會妒忌其他選手的人。你出色，我早晚會更加出色，上一輩子他就是這樣苛責自己走上雙人滑的最高點。更何況他從未將織田雨晴視為對手，看見這一幕，情緒又為什麼會出現變化？
後來，直到伍弋端著盤子坐在他對麵，心滿意足地享用晚餐的時候。
蘇宇才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感覺找到原因。
被過度包裝的織田雨晴，像不像上一世的伍弋呢？
不過這一世。
再看見伍弋一臉懵懂的表情，便覺得這樣也好。
雖然有自己壓著，本該在大賽上大放異彩的伍弋沒能大火，但是也讓他浮躁的性格因此而沉靜了下來。學會了滿足，學會了努力，這一世的伍弋，在花滑路上應該會走得更遠吧。
第二天。
短節目的比賽即將開始。
男單和女單的短節目先比。
雙人滑和冰舞安排在第二天。
即便已經將比賽項目分開，但是因為參加比賽的人數眾多，所以比賽的節奏依舊安排的很緊張。
從早上八點開始，除了午餐時間，不間斷比賽，全世界上百個代表團隊，需要在一天的時間裡決出名次，前二十四名，得到自由滑的機會。
女單。
男單。
雙人滑。
冰舞。
青年組。
少年組。
最後男單青年組的比賽被安排在了晚上。
這對於華國男單隊是個好消息。
加拿大的時差和華國是十二個小時，晚上的時間，正好是華國的上午，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倒時差了。
當天上午，前一天就抽過號的女單已經開始比賽了，而蘇宇則和其他人去抽號，作為自己短節目比賽上場的號數。
蘇宇抽了15號，而伍弋則抽到了47號，基本上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中間要間隔一個多小時。
孫賀安看見號數，便說：“你們回去睡覺，伍弋晚上晚點過來。”
“我想早點過來，兩個小時而已。”伍弋想說要來為蘇宇加油。
“好好休息，這是比賽。”
“我不能在床上躺一天，而且吃過晚飯之後也躺不住，我還是直接到賽場吧。”
孫賀安想了想，也對，吃過了晚飯，伍弋早點過來，正好還可以消化一下，抽到後麵，倒是比在前麵比賽的蘇宇好。蘇宇晚飯還不能多吃，劇烈的運動下，除非想吐在賽場上。
孫賀安把號碼牌遞給伍弋，就不再管他，他要去打聽幾個特彆在意的選手排位。
比如，那個R國的織田雨晴。
簡直是王者的出場，他就算想要做出不介意的態度也不行，乾脆打聽一下吧，讓自己心安。
孫賀安沒走出幾步，尹正學就回來了。
他說：“織田雨晴在12號，米哈維爾在30號，文森特在39，還有……”
尹正學一口氣報出了七個人名，都是有能力爭奪青年組男單獎牌的選手。
孫賀安揚眉。
孫賀安側目。
孫賀安最後沉默了幾秒後，說：“……辛苦了。”
一路抽下來，男單這邊，反倒是蘇宇最先上場了。
但是在很多人看來，他運氣實在不怎麼好。
織田雨晴在蘇宇前麵，中間隻隔了兩個人，距離太近，可能最後裁判的打分，會受到影響。
花滑就是這麼一個存在主觀判斷的比賽，既然是“人”在打分，那麼每個人的審美肯定有偏好，更不要說花滑還存在藝術編排的部分。
藝術這種東西，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說不清楚。
一旦裁判被前一名選手的表現震撼，之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調整期。
織田雨晴在前麵，征服了裁判的眼睛，於是在短時間內，這些裁判就會進入“饜足”期，除非蘇宇能夠滑的比織田雨晴更好，否則就很難讓裁判再次打出高分。
“努力滑好自己的，不要想其他的。”孫賀安對蘇宇囑咐了一句。
他很擔心。
自從知道織田雨晴的出場號後，眉心就緊緊地蹙著。
他真的對蘇宇很有些期待。
華國男單勢弱已久，而蘇宇的成績，確實是青年組裡少見的出色。
或許……
有沒有可能……
拿個第一什麼的……
但是又覺得這並不現實。
蘇宇從未參加過世界大賽。
他也帶過那麼多的隊員了，蘇子棟更是年年到世界賽場溜達好幾圈，要說適應世界賽場的心理素質，幾乎沒有不受影響的，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問題。
更何況蘇宇還在織田雨晴的後麵兩位，受到的影響也太大了吧。
至於伍弋那排名。
孫賀安也愁啊。
這都到最後麵去了，裁判怕是會審美疲勞吧？
一日教練。
便是拳拳的老父親心啊。
至於尹媽媽那邊……
嗬嗬……
頭發已經掉了好些根了。
他比孫賀安還緊張，還愁啊好不好！
至少孫賀安還有大賽經驗，特麼他作為教練，也是第一次來參加世界大賽好不好，現在一顆小心臟還“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摸一摸心口。
特麼會不會沒比賽，就心臟病進醫院了？
不要搶救！
我覺得我還可以堅持！
我一定要看我家宇宇比完賽！
怕蘇宇心理負擔中，尹正學和孫賀安對他說話都是斟酌了又斟酌，顯得小心翼翼的。
蘇·參加了上百場世界級比賽·雙人滑King·宇，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們覺得我那麼脆弱的。
嗯？
蘇宇很輕鬆。
但是其他人並不是。
大賽的壓力，隨著比賽的臨近席卷而來，伍弋甚至有種慌亂到快要被溺斃的窒息感。
午飯後，便是睡眠時間。
伍弋睡不著。
越是想睡，越是睡不著。
東想西想的在旁邊床上邊咬手指甲，直到將小手指頭咬出血了，這才在蘇宇沉而均勻的呼吸聲，漸漸睡去。
再睜開眼，天已經黑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久沒等到回應，電話便追了過來。
黑暗裡，隔壁床上的人將手機拿起來，照亮了整張臉。
蘇宇接過電話，便打開了燈。
霎時間，房間內一片光明，照亮了蘇宇大夢初醒時慵懶性感的模樣。
伍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加拿大蒙特利爾時間，晚上五點半。
馬上……就要比賽了啊……
伍弋問：“蘇，蘇宇，你緊張嗎？”
蘇宇看他，搖了下頭。
“我緊張。”伍弋摸著自己的腦袋，又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這才搖搖晃晃地去了洗手間。
……
夜晚的滑冰場在黑幕下閃爍著光芒，正對廣場的牆壁上還掛著大屏幕，裡麵都是讚助商的廣告，顯得有些華麗和滑稽。
廣場的燈全部都亮著，大賽方用護欄隔出長長的走廊，此刻已經有很多的觀眾等候在外麵，準備觀看晚上這場比賽。
加拿大的冬季運動很厲害，因此本國人也更關注這類冬季項目，世青賽雖然隻有未成年人參賽，可也是世界級的比賽，觀眾並不少。
據說，白天的場地，就幾乎坐滿了人，更不要說下了班後，更多的人想要在現場觀看比賽了。
花滑比賽，算是門票裡賣的最好的。
一來加拿大的花滑選手很強，二來花樣滑冰的觀賞性很強。
站在隊伍裡的加拿大觀眾低聲議論著，談論著這次男單的熱門選手。
“嗨，你知道R國的選手嗎，聽說會拿第一名。”
“不是E國的嗎？”
“R國。”
“E國！”
“嘿，夥計，為什麼不能是咱們國家的運動員？”
“我願意為他們加油，你看，我還帶了禮物，但是我知道，冠軍肯定是R國的。”
“其他的國家呢？為什麼要你一定要堅持說R國？”
“因為他們國家的人都在說，他們的運動員，一定會拿第一名。”
“哈哈哈哈，這是笑話嗎？”
“當然不是，我覺得這是他們的信心。”
“好吧，我了解一下這個R國的選手叫什麼……嗯……織田雨晴？”
“還有E國的米哈維爾，了解一下。”
蘇宇他們從人牆穿過的時候，沿途有數不清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然後那些視線很快又移開，不再關注。
偶爾的，蘇宇會在這些觀眾的口中聽見一些選手的名字，但是卻始終沒有聽見自己的。這些國外的觀眾，甚至無法分辨，自己和其他的華國人有什麼差彆。
雙人滑“King”，果然已經不存在於這個時空。
而“蘇宇”，則是第一次踏上世界賽場的新人。
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也不會有人關心他的長相。
甚至連“華國”這兩字，都從未被人提及。
素來在國際花滑男單勢弱的華國，幾乎在國際上被人遺忘。
莫名的。
蘇宇心裡竟湧出一股衝動。
在這燈火輝煌的夜裡。
在這人山人海的人群中。
想要告訴其他人。
大聲的說。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