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家被查封起,溫正宏便從大理寺監牢被移交下了詔獄。
比起大理寺監牢中還算乾淨的環境,詔獄裡卻全然不同,這裡常年昏暗不見天日,裡麵到處都能聞到腐朽的味道,明明是在盛夏之時,四周卻無半絲溫熱之意,反而陰森森的透著股寒涼。
從大燕立朝開始,但凡入了詔獄中的人,幾乎都沒有機會再從這裡走出去。
溫正宏和柳淨儀均是重犯,自入詔獄後,便被單獨關押在了最裡麵的監牢,兩人被關的地方僅有一牆之隔,而溫正宏也是親眼看著往日風光的柳淨儀滿身狼狽的被帶了進來,她手腳帶著鐐銬,身上被剝了錦衣華服,一身囚衣亂發襯的她容顏衰老,哪還有半點當日在鄭國公府之中的威儀。
從柳淨儀被關入隔壁監牢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一日,她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而溫正宏哪怕是再蠢,此時也能猜得到溫家完了…
想起之前所有的一切,溫正宏悔不當初。
他不該瞞著柳淨儀行事,更不該因為吳氏和馮妍就與柳淨儀生分,就背著柳淨儀派人去追殺徐德,生生讓人抓住了把柄陷入科考舞弊一事當中,讓人有機可趁。
是他毀了鄭國公府……
是他毀了整個溫家……
溫正宏靠在牆角,雙眼通紅,眼底全是悔恨:“母親,我錯了,是我狂妄自大,是我剛愎自用,是我以小人之心猜忌於您,才會讓得那些人有機可趁,讓得鄭國公府落到今日境地。”
“母親,是我對不起您,對不起父親,也對不起溫家的列祖列宗…”
他抓著身前已經舊的被蟲蛀壞的牢門,突然就跪了下來,靠在牆角的位置朝著地上“咚咚”的磕起頭來,每一下都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不過片刻額上便被磕的鮮血淋漓。
“母親,我知道您最有辦法,我知道您一定有辦法能夠救溫家,我求您,我求求您救救溫家,救救鄭國公府……”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溫家,兒子願意以命相抵求您原諒,隻求母親能夠救救溫家……母親,溫家不能亡…不能亡啊……”
“兒子求您……求求您……”
溫正宏不斷的磕著頭,嘴裡淒厲哀求。
柳淨儀靠在牆上,垂著眼簾看著自己蒼老的雙手,聽著隔壁傳來的磕頭的聲音,許久後才沙啞著說道:“晚了…”
如果在一月以前,溫正宏沒有為了那個孽種疏遠於她,背著她行事……
如果在半月以前,她肯在溫正宏入獄之後,就毫不猶豫的舍棄了他保全溫家…
如果在幾日前,她沒有那般信任金嬤嬤,那麼信任吳氏,沒有將給吳家的那封信送出,讓人換了信中內容,讓得吳家起兵造反,這一切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哪怕舍了鄭國公府,舍了溫正宏,她拚儘全力或許還能保全了溫家,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晚了…
溫正宏聽著柳淨儀的話,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麵。
外麵牢門被打開來後,有人聲傳來,柳淨儀靠在牆上,很清楚的聽到有人走進了隔壁的監牢之中,宣讀了永貞帝賜死的聖旨,然後傳來溫正宏不甘心的大叫聲,片刻之後,那叫聲變成了痛苦的低吟,那仿佛被掐住了喉嚨一聲聲緩慢到了極致的喘息聲彌漫在她耳邊,讓得她脊骨生寒,緊緊抓著手上鐵鏈時候手心都快要磨破開來。
她以為她是不怕死的,她以為她能夠從容應對這一切,可現在她才知道,她是怕的。
她怕疼,怕死,怕所有的一切。
隔壁的聲音徹底斷了,她仿佛能聽到屍體落地時沉悶的響聲,緊接著有人走了出來,朝著她這邊走了過來,柳淨儀下意識的朝著牆角縮去。
馮蘄州隔著牢門看著柳淨儀,突然開口:“我就不進去了,陳公公請吧。”
陳安是受了永貞帝的命令前來監刑,目的就是要親眼看見柳淨儀母子兩人身死,而確保不會從他們口中說出半句不利於永貞帝的話來,他原是還擔心馮蘄州會有什麼舉動,可卻沒想到他居然直接便將這差事推到了他身上。
陳安心中有些生疑,可是看著馮蘄州的神色卻又瞧不出半點不對來,他頓了頓才開口道:“馮大人不一起?”
“不了,本官去外麵等著陳公公。”
陳安見著馮蘄州直接轉身去了外麵,半點都沒有進去的打算,心裡不由猜測,馮蘄州怕是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才會想要避嫌,他心裡頭感歎了幾句馮蘄州的精明,倒也不再遲疑,直接讓其他人守在外麵,而自己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柳老夫人,雜家傳陛下旨意,來送你老人家上路。”
柳淨儀嘴唇輕抖,強撐著牆壁站了起來:“我要見陛下。”
“老夫人何必為難雜家,陛下是不會見你的。”
“不會的,陛下會見我的,他一定會的,哪怕是為了雲素,還有沅兒……”
“老夫人!”
陳安沒等柳淨儀的話說完,就直接沉喝出聲,等著打斷了她嘴裡未儘的話之後,他才看著狼狽至極的柳淨儀說道:“老夫人何必再提起那位,當年的事情彆人不知曉,老夫人自己卻應當清楚,你在陛下那裡得來的情麵,早在那位身死之後,被溫家這些年消磨的乾淨。”
“溫家若是能夠安安分分守著那國公爵位,陛下或許還會因為那位的事情念著你幾分,可是你們卻是意圖皇位,謀逆造反,甚至於離間陛下與八殿下之間的父子親情,陛下怎能留你?”
“如今陛下雖然賜死你和國公爺,對溫家卻已網開一麵,隻是貶斥為奴,你若是再生旁的心思累及溫家滿門,屆時溫家九族之內,無一人能活。”
“老夫人這般看重溫家和鄭國公府,定不會願意讓溫家滿門替你陪葬才是。”
柳淨儀臉上血色儘失,聽著陳安口中的話臉上突然露出猙獰之色,大聲道:“可我若是死了,溫家留著還有什麼用,他們本就是我救回來的,若我死了,他們為什麼不能給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