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仁從小窮著長大的。
心眼很細，感官異於尋常同齡人的敏感。
再加上他一直都在悄悄地留意著郭澤強，瞧見他一片平靜深邃的眸光在某一瞬間泛起了一點漣漪，圈圈的散開，即使這一變化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反觀他身側的安小暖，臉上掛著燦爛笑容，似乎沒有半點疑慮。
如果換他是‘未婚夫’，一樣會很頭疼的吧。
怎麼能信任他一個陌生人到這種程度？
李世仁生平少有的幾次為此苦笑不已。
李母在邊上看著，麵上保持著欣慰的笑容，一邊卻不動聲色地把幾人的神情變化儘收眼底，她的眼睛有些渾濁，卻不乏一絲半點的精明光采。
生活的重壓擔子在她肩上沉沉地壓下來，李母記得，當初沒有誰家有多餘的善心敢伸出手，毫無顧忌的拉她們家一把。
她也並不奢望彆人伸手，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難處。她一輩子的生活都不儘人意，剛嫁丈夫那會家裡很窮，丈夫隻好偷偷跟人出去，下煤礦，搬重物，什麼能多賺點錢的活都乾。
如今李父年齡大了，身體也累垮了，各種‘奢侈’病找上門，儼然成了一家人最大的累贅。
李家幾個孩子生活跟著日漸貧窮窘迫。外債欠了一大堆，越還越多，連逢年過節都不敢吃點好的，就怕被債主砸門砸窗！
如今留了年紀小點的兒女在家照顧著臥病榻的李父，他們母子暫時住在這間小夾餅鋪，鋪在被褥席地而睡，起早貪黑的做事。
從第一次，李母聽到李世仁回來說有同學免費贈饅頭給他吃，李母就對安小暖心存感激；後來，女孩更是讓李世仁免費借用廚房，甚至李世仁被誣賴偷竊，女孩都義無反顧的相信李世仁……
一輩子不跟人斤斤計較的李母對此心存感激。
聽李世仁說了女孩的家境頗好，以及有未婚夫後，李母也不奢望，隻是一直默默地把安小暖記在心頭，早晚都要念叨幾遍。
還要時不時訓斥兒子不得忘恩負義，以後富裕了得報答人。
李世仁每每都悶聲點頭，並不多做承諾。
對於這位貴人，李母很珍惜！早年丈夫賺的錢，左手進右手出，李母從潛意識裡理解到不是自家的錢也留不住。
所以錢財方麵，李母心性頗為淡泊。她常常想隻要還清了債務，一家人有飯吃，有錢看病，有餘錢用，門前種點菜，地裡種點稻穀花生地瓜，知足了！
上午的陽光避開了雲層，耀眼的從天際邊，灑落在屋簷上，在狹窄冷清的小巷子拉長一道道陰影。
外邊的大街道人來人往，有人為跟菜販買菜比某天前貴了一分錢，吵鬨計較的聲音轟然響了起來，接近著菜販響亮的對罵聲也響了起來！
李母心揪了揪，乾瘦的手指擦了擦圍裙，注視著笑容燦爛的安小暖，有點兒緊張地出聲道：
“小暖，嬸嬸不會寫字，等過個一兩天，嬸嬸就讓世仁給畫個本子，每天賣多少收多少，嬸嬸就用橫線豎線畫上，月底都給你看。”
光是聽著都覺得操作麻煩……而且全是豎線橫線也未必看得懂。
手工的行業，一斤麵粉出多少光餅，修繕鍋爐之類的零碎費用，種種瑣碎的項目仔細算下來，有心造假，能悄無聲息地貪掉不少。
安小暖走過去，溫暖的手，下意識地伸出握住了李母的手，皮包骨的纖細但是溫暖，手腕處還沾了麵粉，安小暖替她撥開。
她時常在想，當年進了監獄，留在外邊的母親，是否也是這樣鬢角頭發發白，皺紋橫生，被生活各種壓力壓得喘不過氣。
但是一雙飽經滄桑的眼，卻時常透露出善意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