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田盼娣在成長過程中就要懵懂的多,因為家家戶戶都是如此,她看到的身邊所有情況都是這樣。女兒在家裡要多乾活少吃飯,雞蛋是弟弟的、家宅是弟弟的、讀書機會是弟弟的。
田盼娣將這些全都視為理所應當,也就不會覺得那麼痛苦。
舒晏和田盼娣,很難說,哪一個更不幸。
但是時代在變化,等到田盼娣結婚生孩子的時候,重男輕女的情況已經有了一些改善。
田盼娣看的越來越多、懂的越來越多,她不願讓女兒王來來也和她擁有一樣的命運。
田盼娣早就心甘情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但是她自己受過的苦,不想讓女兒再受一遍。
可惜田盼娣的覺醒來的太晚,假如她能在結婚前就這樣想,或許還能找一個不重男輕女的丈夫、一個不重男輕女的婆家。
但是田盼娣懵懵懂懂地就結婚了,懵懵懂懂地生下第一個孩子。
第一個孩子又恰巧是個女兒,王來來。
王來來,原本不該叫王來來,爺爺為她取的名字叫王來孫。
寓意是為王家帶來一個孫子。
然而登記上戶口的時候是由田盼娣跑的腿,她不知道突然從哪裡冒出一股勇氣,對登記戶口的民警報的名字是王來來。
戶口辦好,田盼娣回家隻說,民警聽錯了、寫錯了。
這種事情在那個年代非常普遍,公公婆婆和丈夫都沒有多想。一個女孩的名字也並不重要,既然登記成了王來來,那就叫王來來吧。
田盼娣自己已經認了命,但是成為母親後,憑借著母愛的本能,她想為女兒爭一爭,讓女兒過上和自己不一樣的人生。
生下王來來的前兩年,田盼娣在王家自然沒有收到什麼好臉色,但是矛盾也沒有非常嚴重。
因為那時候,本省農村和城市的計劃生育政策不同,農村有一個“一孩半”政策。
農村家庭如果生育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孩,隔上八年,可以生育二胎。
這個政策的名字就非常諷刺,一孩半,女兒不算一個孩子,隻能算是半個。
但是對田盼娣來說,這個政策無疑是讓她在王家的生活不至於太過淒慘的一個希望。畢竟等到女兒八歲後,還可以生二胎,王家還有希望能得到一個孫子。
然而,在王來來四歲那年,田盼娣意外懷孕了。
農村的一孩半政策比城市政策更寬鬆,但是執行起來也非常嚴格,一點也不能打折扣。
一胎女兒和二胎之間,規定要隔八年,那就必須要隔八年。
田盼娣夫妻兩人還不到八年,現在還不能生二胎,隻能打掉。
就在田盼娣毫無怨言地準備去打胎時,田盼娣的婆婆找來一個“老中醫”來給她把脈。“老中醫”把完脈說田盼娣肚子裡懷的是兒子。
其實田盼娣後來回想,那個所謂的老中醫可能隻是招搖撞騙之人。
但是王家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王家所有人都舍不得打掉這一胎!
公公婆婆和丈夫瞞著田盼娣商量好,把女兒王來來送了人。
婆家讓田盼娣回一趟娘家,趁此機會把王來來送走了,想要收養王來來的夫妻還是外省的,隔著大半個國家。
人人都以為等到田盼娣回來後,女兒早就送走了,連公公婆婆和丈夫都不知道收養王來來的夫妻具體家在哪裡,田盼娣接受不了也隻能接受。
然而大概是母女連心,田盼娣在回娘家的路上,心臟一直狂跳。
內心有一種聲音讓她回去。
田盼娣扭頭折返回去了。
此時收養王來來的夫妻已經把王來來帶走了。
田盼娣在人們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奔廚房,抄起菜刀一通亂砍。
從王家人嘴裡逼問出那對夫妻要坐哪一趟火車。
然後田盼娣拚了命地去追火車。終於在火車發車之前追上了。
田盼娣把自己的女兒找了回來。
但是因為氣急攻心和劇烈奔跑,田盼娣肚子裡的孩子沒保住,流產了。
事情鬨到這個局麵,田盼娣顯然沒辦法再在王家過下去了。
她也不敢再把女兒留在王家。她前腳離開,女兒後腳就能再被送人一次。
田盼娣帶著四歲的王來來一起到城裡找打工。
舒晏聽田盼娣說過,一開始根本找不到工作,沒有人願意雇帶著四歲女兒的她。後來等女兒長大了,她們的日子才好過一點了。
那時田盼娣的語氣輕描淡寫,“都是過去的事了。”
舒晏聽到後也沒有多加感慨,她不是那種被嗬護著順遂長大的人,艱難的時光誰都有。
舒晏坐在出租車後排,緊緊抓著手中的皮包。
她欠著二十年後的田盼娣一萬塊的大紅包,和一份工作。
萬幸的時候她竟然有機會,把這些還給年輕了二十歲的田盼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