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夕的肩膀緩緩垂下,他的眼瞳掩蓋在長長的睫毛之下,仿佛是沒有光澤。
周以博看著他說:“我剛剛看見聊清往山裡去了,喊他他也不應,怎麼回事?大晚上的山裡很危險。”
呂夕冷笑一聲:“他愛去哪去哪,死了都是禍害。”
“抱歉周哥。”呂夕說完這句話就關上了門。
呂夕低著頭在原地站了許久,他將整個房間的燈“啪”的一聲熄滅,然後赤腳踩上了床,他把肩膀和手臂都放進被子裡,連脖子都縮了進去,被子蓋到了下巴,一雙眼睛在黑夜裡睜著,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外頭的風呼呼的響,像是山裡有頭怪獸在敖叫,拍打在窗戶劈裡啪啦,整個世界充滿了不安全感,呂夕躺了大概半個小時,突然掀開了被子起來打坐。
山裡的靈氣很足,比在帝都的氣要好得多,呂夕調整好呼吸慢慢感受氣,但是他情緒不定,心思不穩,靈氣在筋脈裡周轉幾圈又流了出去,他的耳朵靈敏,聽見一滴一滴的落下了雨,緊接著屋頂上劈裡啪啦一陣大響,山雨倒天倒傾盆而下。
呂夕的注意力完全被雨吸引走了,他的眼睛在黑夜裡很亮,失神地看著窗外的雨。
他在那裡坐到了半夜兩點,他聽著雨一直下,仿佛永遠也不再停,毫無睡意,也無法安心修煉。他的腦袋不受控製的回憶起往事,如何強製打斷也不可阻擋地、記憶洶湧而來。
呂夕下床穿上了白天的球鞋,然後開窗跳了下去。
窗外是旅店的背麵,呂夕縱身躍進了山林,他的全身濕透,臉上全是水,一張臉白到發冷,山裡的溫度加上反複不斷衝刷他身體的雨水讓他感覺到刺骨的冷,他的身體素質足以抵禦這種程度的寒冷,但是這樣的冷意仍然讓他忍不住要發抖。
喀斯特地貌的山林很乾淨,但是雜草依舊很多,有不少動物在外麵淋著雨,呂夕不小心踩到了一條小蟒蛇的腦袋,小蟒蛇呆呆的還沒來得及找人算賬,就已經找不到肇事者。
呂夕能大概知道聊清在哪個方向,呂夕甚至暗暗的動了契約警告聊清,但是呂夕沒有感受到對方收到召喚就尋著方向回來,相反他還越走越遠。
呂夕又生氣又心冷又是擔心,生氣是氣自己,屍傀門最忌的就是對屍傀帶著情緒和感情,這樣的人往往道心不穩,煉不好屍傀、甚至會遭到反噬。如果屍傀不聽話,主人就得想辦法懲罰或者銷毀他。
呂夕一個也做不到。
呂夕要是煉不成屍傀,或者說呂夕銷毀聊清,他連輪回都去不了,是真正的灰飛煙滅不再存在。
“為什麼這麼不聽話。”聊清不止一次不聽話,即使的當年他父親煉巫觀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巫觀同樣是凶屍煉的戾屍傀,但是收服了之後也是乖乖地任人擺布,聽候指令,自我修煉。
可是聊清自主實在太多,讓他好好修煉,他偏要守著呂夕,當時在平陽讓他在平房等待,他卻來了關家,而現在到了劇組,呂夕讓他在房間裡好好修煉免得曬太陽和接觸人類,他卻不知道去哪裡亂晃。
呂夕最恨聊清亂走,他大半輩子都在找聊清,現在人死了還要找,他忍不住發了脾氣。
呂夕希望他乖乖的,免得受苦受懲罰,呂夕自小就熟讀如何壓製、懲罰屍傀或是凶屍的方法,手段殘忍到絕對能讓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的凶屍痛苦到臣服。
雨漸漸小了起來,山裡起了白霧,蒸騰的水汽在黑夜裡將整座山都籠罩了,能見度不足兩米。
頭發上有水滴進呂夕的眼睛裡,他的眼皮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皮掀開的一瞬間,他的瞳孔突然顫了一下,雨已經全部停了,高大的樹木枝葉偶爾滴下巨大的水滴,滿世界都是白茫茫的霧,仿佛迷失了方向。
同樣的事情好像發生過。
也是這樣的山林迷霧裡,他也在找聊清。
不同的是那時候他是無助又絕望、邊哭邊喊著“師哥”,聊清那個時候還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而現在他沉默著走在山林裡,知道對方的方向,他也已然能夠獨自麵對一切,現在的聊清不過是個死了的逆賊、即將受到懲罰的凶屍罷了。
那一年呂夕剛剛引氣入體,軟磨硬泡求著聊清帶他下山玩,沒想到途中遇見了魔修,聊清當時已是金丹修為,那魔修修為比他高上一階,聊清身上也有法寶,本來自己逃命躲避綽綽有餘,但是他帶著呂夕。
呂夕記得當時聊清把他藏在一個樹洞裡,在他的腦袋上貼滿了隱蔽氣息的符籙,但那魔修十分敏銳,有所察覺,聊清就隻身出去將人引開,讓呂夕在洞裡等他回來不要亂動。呂夕乖乖的在樹洞裡足足呆了一天一夜,聊清還沒回來,然後呂夕就出去找他,一出去滿世界都是白茫茫的霧,他在山林裡迷失的方向,但是血的氣味那樣的重,氣味刺鼻到讓他的心冷得如跌入穀底冰窟。
呂夕還撿到了聊清頭上的發帶,他記得那個發帶極品冰蠶絲的料子,那是他父親給他的生日禮物做衣衫用的,呂夕讓裁縫師傅省下一塊,他讓繡娘好好繡了花做成了發帶,在某天玩聊清的頭發的時候偷偷的給他綁上的,但是現在發帶上全是血。
絕望突如其來壓垮了呂夕,他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不顧一切的開始喊聊清,他胡亂的奔走,也不管什麼魔修什麼凶獸出沒,他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聊清死了他就去死。
後來呢?呂夕隻記得自己後來生了場大病,聊清和他都受了罰,聊清被罰得很重很重。
接著呂夕開始發奮修煉。
我要變強,變得很強,比師哥還要強,我要好好保護他。
他當時暗暗發了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