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香越想越憋屈,不是憤怒不是生氣,就是心裡窩著團火,焦慮煩躁鬱悶……理智清楚拿錢給娘家她確實不對,老太太沒有罵她,隻是稍有懲罰,完全沒錯。上次她是怎麼說的,犯了錯,老太太這次便是這樣處理,很公平公正,正因為過於平靜的處理了這事,她才覺的一口卡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她覺的自己也不算有錯,人心肉長啊!晨誌讀書好得陳夫子看重,這是好事啊!顧家與柳家是姻親,將來晨誌有出息了,顧家也能跟著沾光,還有村子舉全村之力送有天分的讀書人讀書呢,姻親之間搭把手怎麼了?雪中送炭最是可貴!可是老太太連問都沒有問,甚至不願意聽她說,還說大哥十四歲就考上了童生,大哥能跟晨誌比?十幾歲的晨誌比幾十歲的大哥還要見沉穩大氣,她娘家侄兒明眼人一看都曉得,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魚躍龍門。
老太太糊塗啊!
柳春香輾轉反側,越想越心窩堵的慌,難受,她撐著雙手從被窩裡坐起,扯著身旁睡著的丈夫:“咱們說說話,我心裡不舒服。”
“大半夜不睡覺你有病呢?”被強行擾醒的顧元良罵罵咧咧,打了個大哈欠,帶著濃濃困意的問:“說什麼?明天輪著你給娘張羅早飯,彆忘了。”
“娘為什麼不聽我說呢?”柳春香想不明白:“娘若是能聽我說一說……這事,她也能理解。”
“理解個屁,你拿顧家的錢貼補柳家還想要娘理解,柳春香我發現你這腦子啊,一沾上柳家的事你就……”顧元良想了下,重重的說了四個字:“愚不可及!”
“是,我知道,我這事,確實挺沒道理。”柳春香也承認:“但是這錢給了大嫂不為彆的是為了晨誌啊!晨誌得陳夫子看重可以隨著前往南台山賞花,同行的都是陳夫子的好友,都是秀才呢!晨誌若是入了他們的眼,這麼多秀才你想一想,往後真有個什麼事,就是看的見的門路,就是個方向,便是素不相識也能借著晨誌打上交道,這錢呐,送出去了得了用,才叫值錢!你懂不懂。”她用手指點著丈夫的額角:“我看你也不會懂,本來以為說給娘聽,想著娘能聽懂,結果娘都不聽我說!”
“你彆跟我說,我不聽,我就一個廚子隻曉得做飯。”顧元良捂著耳朵往被窩裡鑽,整個人連同腦袋一起鑽進了被窩。太可怕了,媳婦一張嘴能說會道,太可怕了!
“我爹告訴我,開門做生意,不能隻盯著眼前,要想長遠點,哪怕送出去的錢,將來隻有小半能值錢,就是不虧!這世道啊,終究是讀書人為上,官字上下兩個口,難的很呢!咱們是一點靠山都沒有,娘還說想把顧記開到縣城去,縣城的水比鎮子深多了,柳記酒樓為什麼會迅速敗落,沒了我爹當掌勺就不能雇個廚子?食味居的掌勺就是從府城雇來的。”說著,她言語間帶了抑鬱,幽幽的說:“你看著吧,咱們顧記的生意越來越好,隱隱有著要將食味居壓下的勢頭,肯定會出事的,你當柳記酒樓是怎麼倒的?鬱家的姑娘嫁進了縣城衙門裡頭,大哥一個近四十歲的童生能有多大的份量?還得看晨誌,你們啊,一個兩個……”她冷哼笑容裡透著嘲諷:“就隻知道盯著錢財瞧,因著烏梅湯這大半個月掙了往常近兩個月的錢,真當這是好事呢?得搶食味居多少生意,食味居的開銷比咱們顧記大了多了去了。”
躲在被窩裡的顧元良立即掀掉了身上的被子,媳婦這話怎麼越聽越有道理?有件事他知道,小錢容易掙,大錢……可就難了。不是有手藝就行,還得有靠山,要不然,得罪了人,能不能保住手藝都是兩說。
見丈夫聽進了心裡,柳春香繼續說:“幸好晨誌得陳夫子看重,這消息放出去,鬱家想動咱們顧記也得多想一想,畢竟大哥在鎮上混的挺好,三教九流都能說上話,顧家不是外來戶,土生土長數百年又頗有名聲,他們不敢明著動隻會暗處著手,這暗處,如今有晨誌在,陳夫子隻是教書先生不堪用,他的幾個好友都是秀才總歸會有點門路,商人最怕的是什麼,最怕的是想使銀子沒個方向!”
“你是不是想多了?”顧元良光聽著就嘴裡發苦,又聽媳婦說起大哥,他不免多嘴了一句:“我跟你說過我大哥看著混日子,實則他的白吃白喝都是有用處的,得好的還是顧記食館,你偏要揪著不放,他能吃多少喝多少?”
柳春香不服氣的說:“我就見不得他白吃白喝還理直氣壯的樣子。”她當然知道顧記能一路蒸蒸日上少不了大哥的功勞,她偏不承認,承認了還了得,大房一定會得寸進尺,她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食館憑什麼歸大房?“大哥是什麼性子,誇上兩句他能飄到天上去,往後隻會更加得意忘形,行事愈發猖狂。”再說,晨誌也考上了童生,大哥在店裡白吃白喝的錢還不如省了給晨誌讀書,晨誌可比大哥有出息多了。
“大哥才不這樣,他看著混心裡向來很有分寸。”顧元良不高興了,躺回了床上扯了被子往身上蓋,小聲嘀咕:“大哥最疼我了,比起你偏著柳家,一次就拿出三兩銀子,我大哥在店裡白吃白喝半年都隻有這個數,他請人吃飯需要應酬時才點菜,好吃好喝大方的很,他自己來店裡什麼時候點過菜?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彆以為我不知道,晨誌也考上了童生,你心裡想什麼我清楚,四哥家的春榮也要讀書了,等著吧,一定比晨誌有出息。”
“出息?我看你是真糊塗!”柳春香也懶得多說:“春榮才進了學堂幾天?就想著比晨誌還有出息,且等他考上童生再說,到時候我家晨誌就是秀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