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走後,蘇玉音獨自坐在水雲閣書房之中。
屋裡炭火燒得旺,蘇玉音嫌熱,還讓翠珍開了一絲窗。
可外麵逐漸暗了下來,眼看又要下雪了。
屋內和屋外,簡直是兩重天。
蘇玉音思索了片刻,喚來翠珍,道:“你去一趟城南驛館,給顧大人他們送些禦寒的物件去。”
蘇玉音送顧青昀東西,也是有講究的。
若是送太過貴重的,有刻意討好的嫌疑,容易讓人覺得自己另有所圖。
而這些禦寒的物件,恰好是當下剛需,反而可以體現出她的關心。
翠珍忍不住問道:“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
蘇玉音看她一眼:“你想問,我為何對他如此之好?”
翠珍猶疑一瞬,點頭。
翠珍與明珠不同,她心思細膩,善察人心;而明珠性子耿直,武藝不俗,兩人都是蘇玉音的心腹,又恰好互補。
蘇玉音笑道:“因為,顧大人非池中之物。”
翠珍聽了,有些意外,但她從不懷疑蘇玉音的判斷,便認真點頭,道:“小姐,奴婢知道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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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驛館。
“八八八十八兩,記記記上!”
張乾一手扶著賬本,一手拿著毛筆,正在與盧嚴對賬。
這城南驛館平日裡沒人住,連炭火也沒有備,凍得人直打哆嗦,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盧嚴本就生得嚴肅,此刻也冷得發青,像一個活閻王,他皺起眉:“到底是八十兩還是八十八兩?”
張乾:“阿嚏!”
盧嚴:“……”
盧嚴不悅地抬手擦臉,道:“你能不能注意點兒!?”
張乾一個噴嚏打得淚眼汪汪,他無辜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誰叫驛館這麼冷啊!”
手上乾著活兒,腳也得一直不停地跺著,不然就沒知覺。
盧嚴道:“彆囉嗦了,快些對好賬。”
張乾將筆一扔,兩手搓了搓,道:“有什麼好對的?對來對去,下月衙門的俸祿都不夠發!不是差八十兩就是差八十八兩!”
盧嚴麵色也有些沉重,道:“怎麼就差這麼多?”
張乾道:“上一任知縣卸任之時,就已經差了不少了,每月都是補發上月,欠款滾到下月,還有不少人墊了錢也沒得發,月月滾,可不就越來越多了麼!”
盧嚴在孟縣時間久,但也不管賬,上一任知縣和主簿同時卸任之後,顧青昀和張乾過來接任,一對賬,才知道這個攤子有多爛。
盧嚴問道:“你催江州通判了麼?”
孟縣歸屬江州府衙管轄,江州通判掌錢穀、戶口、賦役、獄訟等州府事項,張乾作為孟縣主簿,時常要與江州通判對接。
張乾有些無奈,道:“我當然催了,但催又有什麼用?人家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若是催得多了,說不定還要多拖上幾日!”
盧嚴臉色也有些難看,他身為縣丞,要負責孟縣的穩定和發展,但孟縣如此之窮,百姓不停地外流,戶籍、賦稅上都不能達標的話,跟上級自然也要不到銀子。
兩人對視一眼,歎氣:難啊!
張乾側目,瞧了不遠處的顧青昀一眼。
顧青昀常年習武,看起來一點也不怕冷,就算沒有炭火,他依舊坐得筆直,與自己這副鵪鶉樣天差地彆。
張乾將對好的賬目和文書,送到顧青昀麵前,請他簽批,同時,開口問道:“顧大人,咱們要在江州待到什麼時候?”
若是再不回去,隻怕縣衙房頂的窟窿會越來越大了。
顧青昀接過賬目,淡淡道:“最多還有三日。”
張乾哭喪著臉回來,對盧嚴小聲嘀咕:“驛館實在是太冷了……再等三日,那三匹瘦馬也不知道會不會凍死。”
這麼天寒地凍的,他們不會要徒步回去吧!?
盧嚴想了想,道:“不如,我們和大人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挪去城北驛館?聽說那兒沒住滿,說不定有炭火……”
張乾白他一眼,道:“城北是什麼地方?一碗陽春麵都能賣二十文!咱們就算住得起,也吃不起啊!還是這城南周邊的吃食,更親民些……”
張乾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響,這江州的驛站管住,管喂馬,卻不管官員的吃穿,若真的挪去城北,三人一日要多花幾十文錢。
說到底,還是窮。
兩人一時沉默。
張乾隨著顧青昀自京城來到江南,也不知這般憋屈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就在這時,驛站小廝來報:“顧大人,有一姑娘求見,說是蘇府來的。”
張乾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道:“財神爺這麼快就來了?”
顧青昀冷盯他一眼,盧嚴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顧青昀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襟,對小廝道:“請他們進來。”
顧青昀走到門口,不一會兒,便看到了翠珍帶著一眾小廝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