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聲音像自意識深處傳來,古老虛無,一瞬即逝。
江辭揉了揉眉心,一度以為是幻覺。
林空鹿見他神情疲憊,眼中閃過擔憂,不放心又問:“真沒事?”
江辭偏頭看他,握了握他的手指,笑著安撫:“真沒事,可能剛才睡著,做了個夢。”
林空鹿“噢”一聲,又看他兩眼,見他確實沒事,才放下心。
車很快開到綠洲邊緣,幾人棄車步行,打算從綠洲南部繞道進入無妄城。
為了隱蔽行蹤,楊天寧等人都穿著迷彩,用枝葉編成帽子戴在頭上,儘量和四周植物融成一色。
轉頭見林空鹿和江辭沒動靜,楊天寧提醒道:“聖子,林中可能有組織派的人蹲守,我們得穿得隱蔽些。”
林空鹿為遮住腹部弧度,一路仍穿著白金色鬥篷,仿佛中世紀的貴族小少爺。明明在大漠風吹日曬了五六天,依舊漂亮奪目,像被人放在盛滿水的玻璃瓶中精心嗬護的花,沒沾染任何風沙。
而他旁邊的江辭,倒是一身黑色作戰服,看著還像樣些,但好像也不懂用植物遮掩身形。
楊天寧看著這兩人,心中愈發沒底,歎氣想:就這配置,真能奪回無妄城嗎?彆是去送菜。
但來都來了,眼下也沒彆的辦法,隻能奮力一拚。萬一沈惑還在城中,多拖一天,對方就多一分被抓住的危險。
就算沈惑跟那位宋先生一起逃出來了,以當時的情況,恐怕也撐不了太久。
必須得趕緊奪回城,然後才好派人手大麵積找尋沈惑。
楊天寧暗暗心急,見江辭和林空鹿不用枝葉掩蔽,乾脆幫他倆編草帽。
“不用。”林空鹿忽然用權杖阻止他,道:“我們先進城。”
楊天寧以為他不懂,解釋道:“聖子,穿綠一些,能遮掩身影。”
林空鹿搖頭,淡定道:“不用耽誤時間,直接進城就行。”
說完便拉著江辭,光明正大地往無妄城走。
楊天寧一愣,回神後急忙追上,問:“聖子,現在無妄城被組織控製,我們就六七個人,不是先埋伏在城外,等天黑再設法進城?”
林空鹿頭也不回,繼續淡定道:“你也說我是聖子了,聖子回城,難道還要偷偷摸摸?”
楊天寧愣住,理是這麼個理,可……
“可城中守衛已經被組織的梁博士他們控製……”
“他們被洗腦了,現在聽命梁博士?”林空鹿問。
“倒也不是,他們名義上聽孟一川,但孟一川已經倒戈……”楊天寧追上解釋,說到一半,自己就先愣住。
林空鹿見他回過神了,也微笑說出計劃:“梁博士他們借孟一川控製無妄城,說明無妄城現在名義上仍尊崇神。既然大家仍尊崇神,那我作為神的弟弟、無妄城的聖子,現在要回城,城中守衛有什麼理由攔我?”
恐怕梁博士自己也沒想到無妄城還有一個聖子,如
果知道的話,一定不會用這種方法控製無妄城。
但不用這種辦法,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無妄城幾十萬人都對沈惑狂熱信仰,就算他們都是被洗腦,都在一瞬間被解除這種精神影響,也不可能一下就全部倒戈。
林空鹿輕笑,他不相信人都會不分是非,都會因沈惑是怪物,就否定他的一切。至少會有一部分人會仍相信、追隨沈惑吧,楊天寧不就是?
而且聽對方說,事發時,在場被解除洗腦的神侍仍有近半願意救沈惑。由此可見,梁博士不是不想強奪無妄城,而是不能。
他們人少,一旦城內仍追隨沈惑的人鬨起來,對他們來說會是個很大麻煩。
林空鹿猜這些人本意是想借無妄城隱藏行蹤,所以讓孟一川站在台前,他們躲在幕後。
畢竟這些人一向這樣,大部分時候都不光明正大地露麵,總喜歡像個見不得光的老鼠,躲在暗處當攪屎棍。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方便林空鹿的計劃實施。
他轉頭對楊天寧道:“你們也沒必要遮掩,我們光明正大地回去,孟一川對城中民眾說你是叛徒,但那隻是他一麵之詞。我是聖子,等進了城,一切就是我說了算,到時他才是那個叛徒。”
他隻是在陳述事實,楊天寧聽了卻大為感動,頗有一種聖子在為自己翻案、撐腰的錯覺。
唉,他要真是聖子就好了。
楊天寧心酸地抹一把臉,但想到深處,又斟酌勸:“聖子,您這個計劃好歸好,可還是那句話,我們人太少了,戰鬥力不足。就算能成功進城,到時孟一川一個反誣陷,再加梁博士手下那些覺醒者……不是我滅自己人威風,我們可能真不是對手,所以……”
還是半夜偷襲保險點。
林空鹿斜睨他一眼,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道:“這你不用擔心,聖夫他很厲害。”
說著勾起江辭的小手指,晃了晃,眨眼道:“是吧,男朋友?”
江辭唇角微彎,沒說話,隻將他手握住,抻開掌心,十指相扣。
走在後麵的楊天寧被迫吃了一口狗糧,差點閃瞎眼,但還是不放心道:“可梁博士手下的那些覺醒者個個都十分厲——”
“砰砰砰!”
林中忽然響起數道槍聲,驚飛鳥雀,子彈如驟雨飛向他們。
楊天寧心中一驚,正要閃避,四周忽然出現金屬牆,將子彈儘數擋下。
楊天寧頓鬆一口氣,隨即疑惑,他帶的人中沒有金屬係覺醒者,那這些憑空出現的金屬牆……
他不由將目光落在江辭身上,幾乎同時,江辭右手瞬間化為藤蔓,如蛇遊走,不知伸何方。
不到兩秒,遠處密林中就傳出慘叫,藤蔓迅速拽回三名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人。
楊天寧心中大駭,還沒從“這個人竟是怪物”的震驚中回神,就見江辭把開槍的那三人拽至他麵前,麵無表情問:“是你們的人,還是組織的?”
楊天寧和他的手下都嚇得下
意識後退,等意識到不妥後,才急忙止住腳,站穩。
“是、是城中守衛,應該是被孟一川派出來巡邏的。”楊天寧儘量使自己鎮定,聲音卻控製不住有些發顫。
被捆住的三人立刻朝他痛罵:“神使,你果然已經背叛神,竟跟這個怪物混在一起。”
林空鹿看向他們,問:“你們仍信仰神?”
“當然!”那三人不假思索,語氣虔誠,“我們永遠追隨神,願將生命獻給他。”
林空鹿微笑:“很好,那你們也應該追隨我。”
三人不由看他一眼,似是覺得他有些眼熟,語氣遲疑:“你是?”
“混賬東西,連聖子都不認識了?”楊天寧已經知道林空鹿的計劃,立刻配合道。
三人神情震驚,又仔細看林空鹿一眼,終於想起不久前曾遠遠看過站在神身旁的聖子一眼,好像確實是眼前這個少年。
他們神情漸漸恭敬,語氣卻仍遲疑:“聖子大人,您怎麼會跟怪物在一起?還有楊神使他……”
林空鹿抬起手指,輕噓一聲,微笑打斷:“你們受傷了,我先幫你們療傷。”
說著他將假權杖收起,拿出胡蘿卜捏成權杖,霎時杖身金色光華流轉,細絲沒入三人眉心。
林空鹿在三人精神中刻下圖案,江辭也配合地收回藤蔓,同時碾碎幾片葉子,將汁液滴到他之前故意在三人身上弄出的傷口上。
傷口很快止血,甚至肉眼可見地開始愈合。
三人以為是林空鹿幫他們“治療”的效果,心中大為驚訝。
楊天寧心中同樣震驚,聖子的能力竟然跟神差不多,也是治愈,他該不會真是神的弟弟吧?還有他手中那根環繞金色光輝的權杖……
要不是親眼見過曾展現神跡的沈惑變成怪物,楊天寧簡直要再次相信這世界上有神。
林空鹿此刻被權杖的金輝環繞,表情神聖,緩緩開口:“楊神使不是叛徒,真正的叛徒是孟一川,他背著神騙我去查文基地取藥,實則命人想暗殺我。神知道這件事後將他驅逐出城,誰知他竟因此嫉恨神,勾結查文基地的人暗害神,還誣陷楊神使是叛徒。”
說到這,他微微一笑,將沈惑的神棍形象學了個十成,繼續道:“我因有聖夫保護,沒有出事,這次回來就是要清理門戶。”
站在他旁邊的江·聖夫·辭嘴角微抽。
三人見他周身金輝環繞,說話又跟沈惑似的,已經被忽悠信了一半,再加上精神中的胡蘿卜圖案影響,幾乎很快點頭,咬牙道:“原來孟一川才是叛徒?”
“是啊。”林空鹿微笑著繼續忽悠,“我想神這幾天一定沒露麵,城中也不怎麼安寧?”
三人連忙點頭,神情憤怒:“孟一川說神被楊神使和一個怪物重傷,最近要修養,暫時不露麵,至於城中……”
提到城中情況,他們神情又黯然。
“因為神一直不露麵,洗禮儀式也被拖延,城中這幾天有不少人都變成了怪物,而孟一川
……”
說到這,其中一人恨聲:“孟一川直接下令將那些人都殺了,甚至包括剛出現異變症狀,還沒完全異變的人,還說是神的命令。”
要是在幾天前,神還舉行洗禮儀式時,這些人肯定能被救回。
林空鹿微皺眉,心道:果然。
沈惑不在,無妄城早晚會亂。
“現在每天都有人去神殿外祈求,請神降下神跡,隻是神一直沒露麵。”那人又黯然開口。
林空鹿很快恢複神色,道:“神被孟一川聯合查文基地的人囚困了,我們必須趕快救出他。”
頓了頓,又道:“另外城中出現異變的事不用擔心,我是聖子,是神的弟弟,現在我需要你們幫我去做幾件事——”
三人對他已經完全信服,立刻恭敬道:“聖子請吩咐。”
林空鹿微笑:“你們回去找一些值得信任的人,把孟一川勾結查文基地的事悄悄傳出去,另外把那些將要異變的人及他們的家人都聚集到神殿外,其他沒出現異變症狀,但想見神的人,也組織過去,就說……神會救他們。”
三人雖不清楚林空鹿具體要做什麼,但都恭敬道:“是。”
林空鹿滿意點頭,收起權杖,揮揮手,讓他們都走了。
楊天寧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等那三人走遠,忍不住問:“就這麼放他們回去?可信嗎?”
聽出他語氣中的遲疑,林空鹿笑道:“當然可信。”
楊天寧暗暗咋舌,回想剛才那三人態度轉變之快,不由懷疑:聖子該不會……也會給人洗腦吧?
正胡思亂想著,林空鹿忽然轉頭,問:“怎麼了?”
江辭同時看向他,眼神清淩淩。
楊天寧頓時一激靈,急忙搖頭:“沒、沒什麼。”
語氣都多了分恭敬。
林空鹿沒再說什麼,轉頭對江辭道:“我們也走吧,先到城外等那三人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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