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1 / 2)

給您跪下 醉折枝 6597 字 3個月前

“修好了?”

“是。”沈辭柔上前,雙手托著長匣子,恭恭敬敬地遞到霍樂師麵前,“請過目。”

霍樂師狐疑地看了沈辭柔一眼,手上倒是接過了匣子。他知道沈辭柔愛耍些小把戲,打開匣子的瞬間還是被沈辭柔的不要臉驚了。

匣子裡放著的還是一卷宣紙,中段係著絲帶,但是宣紙嶄新,一看就不是讓沈辭柔拿去修的那幅字。

霍樂師取出宣紙:“這算什麼?”

沈辭柔絲毫不慌:“您打開看看。”

霍樂師嗤了一聲,抽去絲帶,手腕一抖就展開了整幅字。紙上謄的是《蘭亭集序》,補全了缺失的那部分,字跡清晰,風骨秀麗,仿出了七分形三分神。

霍樂師怒極反笑:“我讓你去修那半幅字,你倒是找人仿了幅新的?”

“是。”沈辭柔點頭,“霍樂師請兌現諾言吧。”

“……胡攪蠻纏。”霍樂師深吸一口氣,看著沈辭柔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忍住發作的衝動,“這能一樣嗎?”

“霍樂師先彆生氣,給我個機會,聽我問一問您。”沈辭柔迎著霍樂師飽含怒氣的目光,居然微微一笑,“寫這幅字的人還在世嗎?”

霍樂師莫名其妙,但還是耐著性子答了:“十三年前就過世了。”

“寫字的人是名家嗎?”

“不是,隻是個……普通人罷了。”

“既然寫字的人已不在世,隻剩下這半幅,那仿一仿,”沈辭柔點點頭,“您看這幅字也是一樣的。”

霍樂師的怒氣中混雜了驚訝,難以相信沈辭柔能一臉淡然地說出這路混賬話。陳年暗傷又因為怒氣隱隱作痛,他伸手按住胸口,竭儘全力克製著怒氣。

不能動怒,不能動怒。

他想沈辭柔是備受寵愛的獨女,她生於盛世長於盛世,她隻是不懂宮闈中的陰暗齷齪,不曾見過鐵與血。

“照這麼說,我給……”霍樂師硬生生換了代稱,“你朋友重買一把琴也是一樣的?”

“也可以。”沈辭柔伸手拍了拍無憂的肩膀,“那把琴的製式說一下。”

站在邊上一言不發仿佛不存在卻突然被提到的無憂一愣:“伏羲式,桐麵梓底,流水斷紋,白貝殼徽,絲製纏弦。”

霍樂師難以置信地看了無憂一眼,怒氣竄到了頭頂:“你……”

在霍樂師發作之前,沈辭柔又開口:“霍樂師,您看重這幅字,是因為什麼?”

這回沈辭柔不是先前一臉漠然的樣子,她站在那裡,腰背挺直,神色平靜,語氣低緩平穩,安然地等著霍樂師的回答。

霍樂師壓住隱隱作痛的胸口,低聲回答:“寫字的是我妹妹。”

“那也是遺物了。”沈辭柔說,“您看重這幅字,就算隻剩下半卷也要留在身邊,是因為愛您的妹妹吧?”

“……對。”

“可您的妹妹已經不在世了。我知道很多會修字畫的人,神乎其技,能將破損的字畫恢複原樣,但這天下大概也沒有一個人能憑空變出缺失的那一半。”沈辭柔輕輕歎了口氣,“我找人仿這幅字,若是尋常人一打眼,大概是分不出真偽的。可是在您眼裡,仿的這幅字是贗品,是拙劣的模仿,遠遠比不上您手裡的半幅字。”

霍樂師不答,他盯著幾步開外的女孩,等著她說下去。

沈辭柔微笑:“因為由您妹妹寫的那半幅字早就已經不隻是字畫了,貴重的不是《蘭亭集序》,是寫下這幅字的人。”

霍樂師皺眉,眉梢輕輕的顫動暴露了他思緒的浮動。

他陪伴阿靜十五載,一直到阿靜出閣,但阿靜最後留給他的東西隻有這半幅字。夜闌人靜,霍樂師看著這半幅字時總是會想到當年那個在書桌前執筆的人,轉頭向他微笑時眼中藏著萬千星辰。

沈辭柔耐心地等了片刻,才繼續說:“我的朋友也是一樣的。他送來的那架琴是他母親的遺物,貴重的也不是琴本身,是他的母親,是他彈琴時寄托的哀思。

“字畫僅剩半幅尚且可看,一架琴斷弦破腹,那還有什麼呢?”

“這天下大概沒人能修好您妹妹的那半幅字,多遺憾啊。”沈辭柔接著說,“可您能修好那架琴,能讓琴再次被彈奏。”

“難道您要讓這個遺憾……也永遠留在我的朋友那裡嗎?”

霍樂師呼吸一滯,視線向邊上一轉,倏忽就看見了無憂。

很多年前他是見過無憂的,那時阿靜還是廬江王妃,鬆鬆挽著長發,讓懷裡的孩子叫他舅舅。

那孩子不太活潑,彆彆扭扭地不肯叫,隻回頭把臉埋在母親的肩上。

他逗了孩子一會兒,還是沒聽到一聲舅舅,隻好作罷:“這孩子叫什麼?”

“名要循皇家規矩,不說也罷。”阿靜輕輕拍著孩子的背,神色平和,“我起了個小字,就叫無憂。願他一輩子長樂無憂。”

轉瞬便是十六年,霍樂師忽然發覺時光荏苒歲月匆匆,當年害羞得死活不肯叫他一聲舅舅的孩子已經長成了男人,一身白衣,芝蘭玉樹,長了張雅致的臉,微微蹙眉時眉眼間有三分像是阿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