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1 / 2)

給您跪下 醉折枝 6775 字 3個月前

八月裡天漸漸涼了, 清寧宮外的宮道兩邊栽著的薔薇恰好半開, 風來時花香拂麵。走在宮道上吹風,既愜意又雅趣,沈瑰卻隻覺得憋悶,恨不得把這些薔薇全折下來, 在腳底碾成碎末。

進宮這事不能說她一點心思都沒有,但更多是林氏經手的, 當時沈瑰親耳聽見林氏讓沈棠帶她進宮看看, 沈棠還三推四拒,最後像是實在找不出由頭才應下來。沈瑰心裡本就憋著氣,回了小院, 又找不到從幼時就留在身邊的乳母和幾個丫鬟。

一問,又是沈棠去和林氏說的,偏偏林氏還聽了。

沈瑰當即氣得去找林氏, 一向好說話的林氏這回卻硬氣,不僅沒讓人回來,還說了沈瑰一頓。

這事憋到現下, 沈瑰越發覺得當時乳母說的話有道理。

沈棠不過一個庶出的玩意, 克死她那個通房出身的親娘, 也配和她一樣管林氏叫母親?嫁到葉家一個多月就診出有孕,肯定是成婚前就和葉七郎乾了什麼不要臉的事。

還有沈辭柔, 從小到大就沒規沒矩的,琴棋書畫一樣不通,成天不見人影, 隻知道和長安城裡的漂亮郎君混在一起,也是個沒臉的。

偏偏這兩個人臉丟出去了,命倒是好。一個記在嫡母名下,風風光光嫁到了長安葉氏的嫡子那兒;另一個前些日子還和教坊琴師混在一起,轉頭居然入主中宮,飛上枝頭當了皇後娘娘。

要不是在宮裡,身邊還跟著個宮女,沈瑰都想學乳母剔一剔牙,再重重地“呸”出一口唾沫。

轉念想到進宮前林氏殷殷囑咐,說的全是讓她在沈辭柔麵前低頭,千萬不能再像先前那樣惹她不舒服,沈瑰越想越氣,踢了邊上的灌木一腳,踢得葉片撲簌簌地落在地上。她更惱,轉頭就讓跟出來陪侍的空蘭下去。

若是換個人,空蘭還要遲疑片刻,但麵對沈瑰,空蘭也沒什麼虛的。她性子溫吞,又不是傻,皇後的親眷入宮來看看不是什麼稀奇事,偏偏都是堂妹,一個親親熱熱地進寢殿說話,一個連正殿都進不去,可見皇後心裡也分了個親疏遠近的。

也不是她勢利,但宮裡不就是這麼回事,和上頭的貴人關係好的,稍稍破些例也無妨,上道的事後還會給些賞賜;要是關係不好,對不起了,樣樣都得按規矩來。

空蘭屈膝福了一禮,沒說話,但就是不肯下去的意思。

平常小院裡的下人要打就打,要罵就罵,打罵狠了,最多也就是被林氏教訓幾句,回了院子,乳母還會誇她有主家的威風,一看就是做世家夫人的料子。按沈瑰的性子,空蘭這樣不聽話的早就一腳踹過去了,但畢竟在宮裡,她也不敢亂來,隻說:“你下去吧。我就在邊上逛逛,走不遠。”

空蘭不肯讓:“宮裡人來人往,地方又大,娘子是頭一次來,迷了路就不好了,還是讓奴婢跟著吧。”

沈瑰火氣更大,又說讓她下去。空蘭則裝作沒聽見,沒起身,但也不讓步。

這麼僵了一陣,沈瑰沒法,扭頭不看空蘭。她剛把視線錯開,就在東道上遙遙地看見一身玄衣的年輕郎君走過來。

那郎君身後沒有儀仗,隻身邊跟了個內侍和宮女,行走時姿態相當漂亮,步步皆威儀,優雅得恰到好處,多一分顯得做作,少一分就又不夠。

沈瑰第一次見那樣雍容雅致的郎君,那張臉肅穆而不迫人,端麗而不女氣,她從沒想過郎君也可以這麼漂亮,轉念又覺得這樣的姿容確然隻能在他身上。

想到林氏先前說的賜婚,她心頭一顫,問空蘭:“那是誰?”

空蘭抬頭看了一眼,後背緊繃,低聲說:“是陛下。”

這麼兩句話,沈瑰還沒反應過來,李時和已經臨近宮道。

空蘭趕緊跪下問安,沈瑰長這麼大也沒恭恭敬敬地給人行過禮,當即跪下時都沒跪穩,差點栽在邊上:“恭請陛下聖安。”

她有些微妙的羞,嗓子就顯得甜,偷偷看了李時和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簾。

……原來這就是皇帝陛下,這天下的主人長成這副漂亮的模樣。

沈瑰愛聽風傳的故事,知道前朝時有幾位皇帝後宮裡人多,姐妹、姑侄共侍一君也是有的。她看不慣沈辭柔,但若是這樣美的皇帝陛下,她也勉為其難能和沈辭柔一同住在後宮裡。

想到這個,她又忐忑又甜蜜,想著等會兒皇帝開口問她是誰,她該說是“何以贈之,瓊瑰玉佩”還是“軼態橫出,瑰姿譎起”,又或者乾脆利落地說是“瑰寶”的“瑰”,以便讓皇帝知道得待她如同瑰寶。

然而她等了一會兒,隻聽見李時和一把清朗的嗓子,不鹹不淡地說了聲“起”,然後眼前掃過玄色的衣角,居然是問都不問就過去了。

沈瑰連忙起身,一咬牙追上去。

李時和才走開不過幾步,空蘭想攔都攔不住,等她跟上去,沈瑰已經到了皇帝身後。

這是個大失禮,空蘭背後冷汗滲出一層,想了想還是福了一禮:“陛下恕罪,這會兒回宮,沈娘子走得快了些,奴婢未能跟上。”

李時和本來沒注意,乍一聽空蘭提到個“沈”字,他隻和沈棠打過照麵,並不認識沈瑰,停了停腳步:“是誰?”

空蘭想答,沈瑰先說:“我是柔堂姐的堂妹。”

沒從沈辭柔嘴裡聽過,裡麵的親疏遠近李時和就大概有數,不怎麼在意,隻噙著點疏離的笑,稍稍點頭全個禮數,繼續往前走。

沈瑰從沒被人這麼忽視過,但她也知道不能和皇帝鬨,隻能低著頭跟在後邊。

又走了一段,她覺得不能這麼乾等下去。她自認有張漂亮的臉,可這臉再漂亮總得先讓人看見,先前分明說了兩回話,皇帝卻連定神看她一眼都沒有。

沈瑰稍稍抬頭,盯著李時和挺拔的腰背看了一會兒,腳下忽然往邊上一扭,整個人向著前邊栽過去。她控製著腳踝上的力氣,既不會扭傷自己,還能做出驚慌的樣子,拖著長音:“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