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1 / 2)

夜雨聲聲, 齊鈺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總是想起太子離開時虛弱的樣子。

今夜似乎特彆寒冷,嫣然怕他著涼,把住處原來僅有的一隻銅捂子給他灌滿熱水,又把剛收到的手爐腳爐都給裝了碳, 全都塞進被子, 導致齊鈺的被窩暖得像個小火爐。

齊鈺在舒服的被窩裡滾了又滾,下狠心將錦被蹬到一邊, 披上厚衣, 從被子裡掏出兩隻熱烘烘的手爐,比了一下,將太子送得漂亮些的那隻抱在懷裡, 太子處一直沒消息,他實在睡不下去了。

齊鈺將章嬤嬤喚進來道:“嬤嬤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

章嬤嬤搖首:“做奴婢的, 隻有聽從主子召喚, 主子不讓, 便不能隨意打聽主子。”

齊鈺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那嬤嬤, 能幫我向太子殿下遞個話嗎?”

他知道章嬤嬤是太子放在他身邊的人, 可即便是給太子遞信求見, 也是用太子以前與他約定的法子, 並不直接就通過章嬤嬤, 免得發現太子的機密。

章嬤嬤眼露和藹的笑容, 道:“您可是有話要帶給殿下?”

齊鈺道:“有……請稍等一下。”

齊鈺取出一張紅紙,因近年關,每個宮裡都有一些, 新年時可用作裝飾。

他將小手爐放到一旁,將紅紙鋪平了,又找了隻筆出來,先寫下平安二字,耐心地吹乾之後,手指翻飛,將字疊在裡邊,細心地疊了一隻紙鶴出來。

疊完,手指已有些凍僵。齊鈺重新抱起手爐,暖了暖手指,一邊將紙鶴遞給章嬤嬤。

齊鈺道:“請嬤嬤幫我把這隻紙鶴帶給殿下吧,我不知道殿下如何,很是擔心,請他……請他儘快振作起來。”

怕章嬤嬤不明白,齊鈺解釋道:“這是祈福用的千紙鶴,太子殿下送了我新年禮,我也該送殿下禮。這紙鶴雖不值錢,但是禮輕情意重。”

章嬤嬤見他如此懂事,笑吟吟收下了紙鶴,藏進袖中。

齊鈺交代完這件事,又想起了另外一件,凝視著懷裡小手爐上的精致花紋,問道:“嬤嬤以前也在殿下身邊伺候過,可知殿下……為何有時情緒會極度不穩?”

書裡寫到過數次太子雙目赤紅發起狂來,看書時他以為就是情緒太過激動所致,用來表現暴君的狂暴狠厲,有些帶感與酷炫,可是麵對麵經曆過幾次,他覺得太子的反應更偏向於病態,痛苦至極。

他也為一開始自己的天真而愧疚。

原書裡一些沒道理的情節設定,在穿書之後,總會有一些理由來自由填補,太子的狂暴性情,書中並無交代,應當也是有理由的。

章嬤嬤道:“奴婢調去殿下身邊時,殿下已七歲了,奴婢倒沒怎麼見過殿下情緒不穩,不過有件事奴婢印象很深,那一年殿下養的一隻鳥飛走,殿下發了很大的脾氣,命人將那隻鳥抓到之後,就、就殺了……”

章嬤嬤小心地看了一眼齊鈺,太子相當看重齊鈺,章嬤嬤怕自己透露太多,惹得齊鈺反感。

齊鈺倒沒有,這畢竟是太子幼時之事,太子極恨背叛,應是將那隻鳥視為背叛者處置了。

齊鈺問道:“那他當時,是何模樣?”

章嬤嬤回憶了一下,道:“雙目發紅,呼吸不穩,性情驟變……可是奴婢那時為殿下把過脈,並未診出殿下患有什麼疾病……”

齊鈺聯係自己親眼所見的幾回,感覺應當是相似的,隻是想不到太子那麼小,就已經有端倪了。

越小,行為應當越趨向本能。診不出來恰能說明,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疾病,看太子的情形,會不會是古人所不了解的心理問題,太子是從小受過什麼刺激嗎……

隻是他仍不知曉原因,還是得悄悄找江禾與子修打聽……

齊鈺回過神道:“我沒其他要問了,多謝嬤嬤幫我去遞話吧。”

章嬤嬤離去,齊鈺重新抱起他的小手爐,雖然心疼太子,可是他先一點點告訴太子,總比太子日後自己發現要強。

太子府。

慕容駿已一連幾個時辰滴水未進,坐在案前動也不動。沒人知道太子究竟在想什麼,江禾怕太子熬不住,求了幾次,太子充耳不聞,一言不發。

江禾正愁要怎麼辦,底下人小跑著送過來一樣東西,道是毓秀宮傳過來的,又與江禾耳語了幾句。

江禾大喜,壯著膽子膝行到太子跟前,將這東西塞進太子手裡,高興地道:“殿下,您看看,這是齊貴人回給您的禮!!”

太子聽見了一個名字,於茫然中下意識望向自己的手,隻見掌心被塞進一樣紅紙疊成的……???

太子掙紮著動了動唇:“這是何物?”

江禾見他終於肯出聲了,忙道:“是千紙鶴,他說,是給殿下祈福用的。章嬤嬤親眼見他在裡邊寫了平安二字。”

祈福……平安……

慕容駿怔怔地,心口湧上涓涓暖意。

他在為他擔心。

就算世人都要殺他,都要棄他又如何,至少還有一個人真心為他祈福。想他平安。

他,也隻要這一個人,就足夠了……

慕容駿想緊緊握住,又怕自己不知輕重,弄壞這單薄的紙鶴。

他猶豫了一下,從懷裡取出一隻鴉青色繡綠竹的荷包打開,荷包裡已裝了幾張字條,太子又將千紙鶴放了進去,慎重地將荷包貼身收好。

太子黑漆漆的眸子掃向江禾:“既是‘千’紙鶴,為何卻隻有‘一’隻?”

江禾:“……”

太子忽然開口說話,江禾一時沒弄明白太子是何意,緊張地道:“殿下,可不是奴才大膽藏起來了,是毓秀宮隻傳過來這一隻啊,”

太子說服力十足地道:“‘千’紙鶴,‘千’紙鶴,不就該是一千隻紙鶴嗎。”

江禾見太子臉色好了些,思路敏捷,試探著往太子手裡遞上一盞熱茶,道:“那請他再多疊一些,殿下您看如何?”

太子接過來茶水一氣喝下去半盞,想了想,不滿地道:“一次就疊出來,你是要累死他?一天一隻,就足夠了。”

太子肯說話,肯用茶水,眼睛裡一派清明,江禾都要求神拜佛了,忙不迭應了。

太子低下頭心想,這紙鶴若是祈福,一天一隻,便是為他祈福一次,那……也便能讓少年每日都想他了。

一天一想,足有一千日。

皇帝要他死,他偏不能死,還有人每日都想著他呢。

齊鈺從章嬤嬤手中,窘窘地接過一疊大紅生金的紙。

章嬤嬤滿臉堆笑道:“您的禮殿下收到了,殿下還想要另外九百九十九隻,請您每日都給他疊一隻。”

齊鈺:“……”

齊鈺很確定太子沒什麼事了,這不,他一不小心說了千紙鶴,太子就抓著不放,非要他疊滿一千隻,還能與他杠得起來,就說明太子至少想開了。

而且太子想得沒錯,千紙鶴,的確是該有一千隻。

不過就是疊些紙鶴而已,太子也送了他不少禮,手爐腳爐暖手筒都很得用,金玉流蘇團扇齊鈺也看了個夠,據說這是外邦流傳過來的手藝,先將圖案在薄薄的一層金箔銀箔上雕琢出來,再套到扇麵上去,如此團扇不會太沉,因圖案是雕琢出來的,非是繪製,表麵富有層次感,工匠遂像為美人上妝一般,在合適之處掛上玉鈴,綴以流蘇,揮動團扇時流光溢彩,兼有金玉之聲。

實在太貴重了,齊鈺敢看不敢用,偷偷賞過之後便壓箱底,打算等當太妃了再光明正大地拿出來扇。

太子已為他做了很多了,隻是讓他疊個紙鶴,有何不可?

齊鈺須臾就說服了自己,高興地接過紅紙就要開疊,章嬤嬤卻猛咳了一嗓子,道:“殿下說每日疊一隻足夠,不必多也不能少。”

齊鈺:???

齊鈺喃喃,太子殿下這是每日都提醒他,不能忘記千——紙鶴這個幼稚的錯誤嗎!

章嬤嬤又道:“還有紙鶴裡的字,殿下也希望要不一樣的。”

殿下要求如此之多,章嬤嬤老臉都有點繃不住。

齊鈺一愣,輕笑道:“那是肯定的……”

給人祈福,當然是好的都要祈。

齊鈺把紅紙收好,每日疊紙鶴不提。

隻是到了年三十,太子還沒傳過來彆的消息,年前最後一次拜見皇帝,齊鈺跟在眾妃後邊請安,張貴人才能下床走一走,皇帝早忘了壽宴上曾命張貴人去乾清宮伺候的事,最初安撫性地賞過一回之後,張貴人身子好轉,皇帝連問都沒問了,不過張貴人也不在乎,神情淡漠穿著一身舊衣,也沒費心思打扮,靜靜地與齊鈺走在一起。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