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後(1 / 2)

比起廢帝時朝臣們跪得轟轟烈烈, 廢後連個水花都沒有, 畢竟廢帝已無帝號,廢帝皇後之位仍留著說不過去, 皇後再如何也是因皇帝而榮,其他妃嬪,亦不必說了。

這次同樣也沒人請求加封太後、太妃, 這些妃嬪的母族或有不甘, 可是終究一朝天子一朝臣, 即便真得到太後、太妃之位,對自家來說,依舊起不了任何作用,皇帝連廢帝的麵子都不看,又怎會看廢帝妃嬪的麵子?

刑部不久又在原承恩公陳擇禮的揭發下,查出了廢帝殘害孝仁皇後一案, 廢帝曾暗殺仍為太子時的皇帝, 後來雖被廢帝打壓下去, 刑部也一並翻了出來,朝臣們此時覺得皇帝堅持要廢帝,怕也是有這兩方麵的原因, 不少朝臣都動搖了。

皇帝此舉的確有悖孝道, 可是廢帝殺妻殺子,也忒不是東西了,刑部把廢帝的罪行捅出來之後,皇帝隻道帝號已去, 並不追究,朝臣開始覺得,皇帝還是挺不錯的,然而接下來皇帝的一道聖旨,又讓朝臣大跌眼鏡。

皇帝決意立齊銘將軍之弟齊鈺為後。

本朝允許男妃的存在,可是曆代皇帝從未立過男後,這也罷了,這個齊鈺,竟做過廢帝男妃,這與搶占生父的小妾有何區彆?

禦史台一片幾乎都跪了,數上回被皇帝搶白了一通“要死就去死”,最後卻沒死成的老禦史格外起勁,皇帝也未管他。

皇帝隻將之前廢了齊鈺男妃之位的聖旨一並發下來。

“梅禦史、周禦史、董禦史。”

慕容駿看向三位鬨得最起勁的禦史,宗室本身沒什麼反應,相比之下他們更關心皇嗣和帝位。

慕容駿道:“周禦史,朕記得你的祖母,乃是先嫁了王姓書生,後改嫁給你祖父。梅禦史,你的母親是在丈夫過世之後,嫁給了如今的夫家,才有了你,至於董禦史,你的妹妹與夫家和離,你在為她相看新的夫婿……可見在本朝,改嫁並不算什麼。”

慕容駿道:“朕廢了齊鈺男妃之位,齊鈺便已與廢帝毫無關係,朕再立齊鈺為後,有何不可?”

三位禦史麵露尷尬,雖覺得廢男妃與和離不算一回事,可是男妃又沒有賣身契,廢去位份之後就是庶人,的確也是與廢帝無甚關係了。

關鍵是他們自己的親娘親祖母親姐妹,也是經曆過改嫁的,總不能為了反對皇帝立後,就把親娘親祖母親姐妹給賣了吧?禦史們自認乾不出來這種缺德事。

另兩位禦史啞口無言,梅禦史就是要死諫之人,憋紅了臉非要尋死不可,皇帝這回心情不錯,給他挑了個撞柱的死法,命人把守在柱前的侍衛都挪開。

“太和殿的柱子隨你挑……死得離朕遠一些就成。對了,史官何在?”慕容駿隨意問道。

史官應聲出列。

慕容駿道:“梅禦史撞柱之後,記得寫清楚,親母改嫁後所出的梅禦史,因反對朕立廢妃為後,撞柱明誌,朕不允。”

梅禦史:“……”

梅禦史突然懷疑自己為何要撞柱了,皇帝已明確說了不允,這一撞下去,除了白折了一條性命之外,又有何意義?

禦史進行死諫,大多為的是青史留名,可是史官都如此記載,他還有何名聲可言,難道要被後人嘲諷說,這位禦史對君王對己要求不一,還要死諫,這是想出名想瘋了吧!

梅禦史這一猶豫下去,又未死成,自從廢帝那一仗他敗在皇帝的冷酷無情之下,就注定日後隻能敗退了。

慕容駿與彆的皇帝不同,他從不會慣著禦史,若是隨意尋個死,就能脅迫皇帝改變聖意,那以後的朝堂誰還認真議事啊。

反對立後的呼聲漸小,再反對,便不是因為齊鈺曾經的男妃身份,而是本朝並未有過男後了。

朝臣與宗室心裡有個誤區,以為皇帝後續還會納妃開枝散葉,都沒往皇嗣上頭想,慕容駿自己也未刻意澄清,他執意立齊鈺為後,已是把齊鈺推到了風口浪尖,這時若刻意澄清,朝臣定會以無嗣為由強烈反對,慕容駿耍了一點心機,打算先把後位定下來,他並不想要什麼妃嬪,像廢帝一樣被各種算計,此生得甜甜就已足矣,到時咬死不納妃,誰還能奈他何。

至於皇嗣,慕容駿本身並沒有什麼想法,他與廢帝親情淡漠,親父子之間尚且要真刀真槍,繼承人是不是親生對他來說差彆不大,慕容駿更偏向以後挑個合適的儲君,未必一定要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當然這些,是需要在立後之後仔細考量的,眼下不宜當眾透露。

慕容駿以一句“本朝既無男後,朕便做第一個”,強勢且任性地結束了早朝。

齊鈺如今已正式搬進了蕊珠宮,雖是未來皇後,住在宮裡並不適宜,可是朝臣都盯著他曾是廢帝男妃,倒沒人在乎這些細枝末節,齊鈺就在蕊珠宮住下了。慕容駿最近每日必到,午時還要過來小憩,哪怕什麼都不做,隻是和甜甜呆在一處,心裡就很滿足。

趁著皇帝早朝,齊鈺一大清早把張貴人叫了過來。張貴人的位份如今也跟著廢後一樣沒了,隻是他被廢帝召.幸.過,除了住在壽康宮,名義上仍跟著廢帝,也沒彆處可去。

張貴人實際已不是貴人了,再這般稱呼有些彆扭,齊鈺便詢問起他真正的名字。

張貴人道:“我從小就被賣到青樓,在青樓長大,隻記得自己姓張,本名已不記得了,有個花名叫做含煙,叫我含煙即可。”

齊鈺見他果真不介意,這才點頭道:“含煙,多謝你那日維護之恩。”

齊鈺記得清楚,廢後要尋他麻煩,是含煙數次出言相救,齊鈺心裡很是感激。

含煙笑道:“你幫我那麼多次,我還出賣過你,你都未曾記仇,我不過說幾句話而已,算得了什麼呢,隻是沒想到,你的姘頭竟是皇上。”

齊鈺漲紅了臉道:“彆這麼說,真的不是姘頭!”

含煙敷衍道:“你說不是就不是,是不是其實也無所謂了。”

齊鈺如今一身華服,作為未來六宮之主,容光煥發,而他則是一身素淨,連裝扮也懶得了。

含煙不由想起以前在毓秀宮的日子,他們兩個都還是貴人,他妄想得聖寵晉位,齊貴人卻是逃都來不及,如今他什麼都沒了,齊貴人卻要做皇後了。

造化弄人,不過如此。

齊鈺不忍含煙年少,卻要在廢帝身邊蹉跎下去,主動道:“若你樂意,我可以去求皇上,應當能讓你離宮的。”

齊鈺與慕容駿說開之後,兩人親近不少,他對慕容駿本就十分了解,這點小事,估計皇帝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含煙猶豫著道:“多謝你為我著想,不過還是算了。”

含煙不知自己除了皇宮之外還能去往何處,也不會有人看得上他這等殘花敗柳,蹉不蹉跎,又有何區彆呢?

含煙這般想著,神情黯淡下來。

小黑已被接進皇宮,過不了多久就要做皇後的寵物了,它在齊銘的將軍府被養得又壯了一圈,正一動不動趴在齊鈺腳邊,含煙心情不好垂著頭,小黑敏銳地覺察到了,“喵嗚”一聲躍到含煙膝頭,舔了舔.含煙的臉,含煙笑笑,伸手去撓小黑的下巴,鬱結的心情散去大半。

內侍來報,皇帝到了,含煙起身行禮,皇帝眼裡隻有齊鈺,壓根就當沒他這個人,含煙極有眼色地告退,耳畔忽聽齊鈺歡喜地喚了一聲“阿駿”……

接下去應就不是他能聽的了。

含煙打從心底平靜地祝福了一番,悠悠地往壽康宮走。壽康宮如今人多,又都不是主子,含煙身邊一個伺候的都沒了,他原來的宮人琥珀已被內務府調走,琥珀本不樂意,還是被他硬推走的,因他已是如斯境地,琥珀跟著他,怕也沒什麼出路。

含煙走得不快,身後有一名內侍追上來道:“張貴人,請等一等!”

含煙蹙起眉頭,不是已都沒位份了麼,這般叫他,不怕被責罰?

見含煙停了下來,內侍腆著臉道:“張貴人,那位大人請您去侍寢。”

……那位大人??

含煙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可不就是指廢帝,因那位到底是今上生父,除了原來的妃嬪,跟前還是有內侍照應的,外邊都是直接叫廢帝,可是當著廢帝的麵叫卻不成,廢帝要發脾氣,故而私下含混地稱為大人。

含煙早對廢帝心灰意冷,此刻腦子裡熱血上湧,收在袖中的手緊了緊,都這樣了還叫他去侍寢?

以前高高在上時記不起他,如今什麼都沒了卻想到他了,還當自己是皇帝,當他是小小的貴人嗎!

含煙厭惡地道:“不去!”

內侍“嘁”了一聲,不以為意道:“不過是個青樓小倌,大人召你是看得起你,你還真當自己有多乾淨了……”

內侍還未說完,含煙已一掌扇了上去,怒道:“出身青樓又如何,我就不樂意,有本事讓他砍我的頭,滾!!”

內侍挨了打受了驚嚇,罵罵咧咧地走了。

含煙站著,就見到那內侍不多時領著一名濃妝豔抹的女人,去往廢帝住的宮室。

這女人他認得,就是以前與他有仇的麗嬪,他得寵時曾使手段將麗嬪貶為貴人,如今大家一樣什麼都不是了,這女人看來還不死心,想討好廢帝,也不想想宮中早就變天了。

聽說廢帝病情時好時壞,被內侍哄著,偷偷服用了一些藥丸,似乎能令精神好一些,連帶這上頭的興致也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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