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倪藍並沒有恢複記憶。
後麵幾天也沒有。
倪藍對與一萬元失之交臂很遺憾,而關切她記憶的各方人員的情緒就比遺憾要強烈得多。
邵嘉琪插著腰問她:“半點也沒想起來?”
倪藍搖頭:“沒有。”
“沒關係。”邵嘉琪惡狠狠道:“靜姐說了,解約和索賠用不著你的記憶。”
倪藍:“……”
古霍帶來了晚宴那天藍色豪庭裡的一些監控影像,有倪藍滿場跑與人搭訕的片段,倪藍上電梯的片段,倪藍離開酒店的片段,還有一些酒店工作人員在前台和大廳工作的畫麵。
古霍希望這些能刺激倪藍的記憶,幫助她回憶起什麼來。
倪藍看得很認真。
古霍耐心等她看了兩遍,問她:“有沒有想起什麼?”
倪藍搖頭。
“一點都沒有嗎?這些酒店裡的人,你有覺得臉熟的嗎?”
倪藍再搖頭,然後她問:“能把當晚的監控全給我看看嗎?”
想知道過去,想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什麼。
這回換古霍搖頭。當天晚宴來的全是娛樂圈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藍色豪庭是高端酒店,來往住客有不少是社會名流,彆說倪藍這樣的小人物,就是之前警方來調查,要了解倪藍當天晚上的動向,想要當晚的監控錄像,都被老板拒絕了。
歐陽睿確實去過藍色豪庭,藍耀陽拒絕他的理由也很正當。酒店監控涉及客人**,若沒有搜查令,酒店有權不提供。
歐陽睿沒有搜查令,這場車禍雖然有疑點,但並不足以立案。
疑點隻在於兩輛車都莫名跑到了龍昆路。
沒有酒|駕、沒有毒|駕。
爆|炸原因排除了爆|炸物。
兩輛車先後出現在龍昆路口,被道路監控拍下,之後就進入了沒有監控的道路整修路段。當天晚上曾下過雨,路麵濕滑,這是容易引發交通事故的原因。
痕跡取證顯示兩車曾經追逐刮蹭過一段,因為兩位當事人一個昏迷不醒一個失憶,所以因為什麼原因起了衝突不得而知。
但事情結果是倪藍的車子被另一輛車撞到路墩上,也許就這麼巧合,撞擊引起車輛漏油,汽缸爆炸,行車記錄儀、手機這些能做物證分析的都被損毀。
太巧合了,歐陽睿不能信。
歐陽睿把倪藍帶去了龍昆路事故現場。被撞的路墩還在那兒,那地方還有焚燒過後的痕跡。
歐陽睿給倪藍看了當時拍到的現場照片。
照片裡兩輛車已被爆炸和焚燒毀成殘骸,倪藍那輛更嚴重些,幾乎全毀了。另一輛車隻剩下後半截,車子頭部也沒了樣子。
歐陽睿問倪藍:“有沒有想起什麼?”
倪藍搖頭,反問:“你查過我的行車路線嗎?”
歐陽睿答:“你從酒店出來就直接往龍昆路去。”
“我的同事都怎麼說的?”
“她們不知道你為什麼離開。你向董鈴借車的時候,隻說有急事得馬上走,並保證第二天一早把車子送回她家。”
“我的通話記錄呢?”
“沒什麼異常的。你那一周都沒什麼電話,全是公司同事。還有兩通劇組副導演的電話。沒有與去龍昆路相關的。
當天晚上最後一次通話是6點55分,你經紀人邵嘉琪打給你,問你到哪裡了,讓你彆遲到。你們約好7點在公司彙合,要跟著公司高層一起去晚宴。”
“我當時在哪裡?”
“在公司。她說你很早就到公司了,怕遲到。她當時剛出電梯就撥電話,通完話就在辦公區看到了你。”
倪藍又問:“你同事呢?”
“從警局旁邊的停車場出來,一開始走的是回家的方向,兩個路口後拐向了龍昆路。中途並沒有接過電話。”
這些對倪藍並沒有啟發。她想了想,低歎一聲:“哇。”還真是挺謎的。她腦袋發暈,想不明白。
歐陽睿觀察著她的表情。
可惜,從她的表情裡什麼都看不出來。
車禍的事,在倪藍這裡就暫時沒下文了。她自己覺得問題不大。
因為從警方的反應和照片內容上看,這事故裡應該是那位警官的責任更大一些。畢竟出事的是警察,但凡有她任何的過錯證據,她相信警方一定會毫不留情就先把她處置了。
但事故責任認定書一直沒下來,警方對她的態度警惕又有所保留,所以肯定是沒抓到她什麼把柄。
倪藍希望那位警官早日蘇醒康複,讓她徹底從這件詭異的事故裡脫身。
倪藍覺得她目前最大的麻煩還是錢。
邵嘉琪雖然把倪藍罵個半死,時不時惡言惡語擠兌她,但並沒有丟下她不管。她給倪藍帶來了換洗衣物,借給她一部舊手機,還帶她去更換新證件。
在她拿到了臨時身份證後,帶她去補辦了手機號碼,應她的要求,還帶她去銀行查賬戶。
因為倪藍不記得自己在哪個銀行開過戶,她們還多跑了幾家。這一查把倪藍嚇一跳,她竟然隻有登記在公司資料裡的一個用來收薪水的賬戶,且裡麵隻有兩千多塊,剛好夠還邵嘉琪的兩千兩百塊的債還能富餘一百多。
倪藍查完賬很賴皮地沒提還錢的事。邵嘉琪冷眼看她,也沒說話。
倪藍現在真還不起。公司解約的事據說已經板上釘釘,但因為羅文靜出差,這事得等她回來才能處理。倪藍既沒見著合約也沒見著羅文靜,事情像懸在頭頂的石頭,隻等著伺機砸下。
董鈴那輛被倪藍撞毀的車價值21萬多,雖然買了車險,但預計賠付不了多少。金額也得等交警這邊出責任認定書之後,保險公司才能核定,走理賠程序。
這一筆巨款又是一塊巨石。加上那位受重傷的警官,不知後續情況怎樣,倪藍已經不能去想自己究竟欠了多少錢。
如果祈禱管用,倪藍覺得自己每天都該祈禱三件事。一是她和受傷警官都早日康複,二是她變有錢,三是她不要這麼黑。
這三件事是緊緊聯係在一起的。
如果她不這麼黑,那麼她還有變有錢的機會。如果她有錢,那醫療費用就不是什麼問題,有病慢慢治,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一些。
倪藍現在有多黑?她找回密碼重登微博後才意識到情況多嚴重。
她的粉絲數暴漲到了二十多萬,幾乎全是為了每天過來打卡罵她的。她的私信郵箱爆滿,裡頭全是辱罵。她的每一條微博下麵都充斥著謾罵與詛咒,感**彩之強烈,用詞之豐富,汙穢程度之深,令人歎為觀止。
她在微博上發的自拍照片被配上了“我很美但我很賤”、“比賤沒輸過”之類的侮辱性話語,還做成了一套表情包發給她。
倪藍不得不把微博做了處理。她沒刪除,她下意識總覺得這裡麵的每條內容都是她尋找過去的線索,必須保留。倪藍把所有微博動態都設成了“僅自己可見”,這下主頁裡乾乾淨淨,她也清淨了。
也不知是不是這些事堆積起來給她造成了影響,又或者她的病情比她所知的更嚴重,倪藍總覺得精神上有些不對勁,身邊的世界沒有真實感,她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她甚至問過歐陽睿,對她身份的調查是否發現什麼疑點。
並沒有。
她的戶籍、就學經曆、家人情況、出入境記錄等等,與她跟公司說的,公司告訴警方的,都一致。
倪藍的身體複元得很快,但精神卻有些混亂。
她總覺得自己與大家所說的,是兩個人。
她對成為明星沒有興趣,她覺得她應該從事的是彆的職業。但具體是什麼,她說不清。她不覺得自己為了成名會去闖一個男人的房間主動求潛規則,這得多腦殘。
想勾搭難道不是研究好對方喜好,製造偶遇,投其所好,半推半就?她覺得如果她真想做這事,能製定出n套方案來,這些方案裡肯定不會有晚宴那天的行動。
她也不可能路怒……
她覺得不可能的事太多了。
精神科醫生對她的這種情況是這樣說的:“你不記得從前的事,這讓你沒有安全感。而他們告訴你的,網絡上告訴你的,都很負麵,這不符合你對自己的期望,於是給你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你排斥它,躲避它,你的意識在做自我保護,這很正常。”
正常嗎?倪藍不確定。她覺得壓力方麵其實還好,她隻是本能地質疑那些信息的真實性。但是所有的事都“鐵證如山”,她的質疑毫無道理,這才是讓她覺得詭異的地方。
醫生又道:“你要試著接受現實,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你該著眼現在和未來,彆把自己逼太緊,給自己多一些時間。
失憶症的成因比較複雜,鑒於你車禍之前的經曆,也許你的失憶不隻是因為頭部受到的衝撞,在這之前事業受挫造成的精神壓力,或是酒店裡的其他刺激也不能完全排除。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麼你行車途中精神失控路怒,也就解釋得通了。”
“意思就是酒店發生的事讓我羞愧,又恐懼得罪了大佬的後果,正好遇上了兩車摩擦,我趁機發了脾氣,衝動之下出了車禍,生死一線,精神上雙重刺激,潛意識就選擇了逃避,乾脆什麼都忘了是嗎?”
“我隻能說一切都有可能。從你的腦ct結果看,你的腦子並沒有大的器質性的損傷,暫時還不能排除心因性失憶,還需要時間繼續觀察。
目前看來,你的認知機能正常,但有一些對自身的定向力障礙。我建議你再做一些更精密的檢查。”
倪藍飛快回應:“沒錢,做不起檢查了,醫生。”
醫生耐心道:“那我們就先觀察吧。如果你感覺到痛苦、失眠、多夢,或者各類感官上出現幻覺,比如聽到的、看到的、觸覺、嗅覺等,包括夢境裡一些能給你帶來觸發的片段,你都記錄下來,我們可以再做進一步的診斷。
如果一直沒好轉,等你經濟條件好些,到時再做進一步的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