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大一歲【一更·保真】(2 / 2)

“那我可不乾了,我顧念著王後,怕把王後給打壞了,王後竟然就是這樣對我的。”格圖魯很輕易地就掙開阮久的桎梏,握住他的肩,把他整個人都舉起來,放在雪地上,起身就跑。

烏蘭適時把雪球送到阮久手裡:“王後,補充彈藥。”

*

行宮不大,背靠山脈,很多地方沒有明確的圍牆,一行人亂哄哄的、到處亂跑,哪裡雪多,就鑽到哪裡去玩耍。

垮塌了半邊的屋子裡,柳宣與一個小太監正在廢墟裡撿東西。

柳宣自己是沒有什麼隨從的,來鏖兀的時候,梁國給了他兩個粗使太監,這個小太監是他先前在尚京,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太後見他身邊沒人,賜給他的。

這個小太監細心,所以柳宣常常帶著他,讓他做了自己的貼身太監。

小太監道:“昨晚可真是凶險,好好的睡著覺,差一點兒就被屋頂壓死了。公子,我在鏖兀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今年這麼大的雪,把房子都壓垮了。”

柳宣搬開一根梁木,將木頭往旁邊一丟,那根木頭哢嚓一聲,就斷成了兩截。

這時柳宣再看,那木頭心裡,都已經被蟲蟻蛀壞了。

“難怪呢,都朽成這樣了。”小太監道,“行宮的條件是真難,不知道大王、王後的屋子裡是不是這樣的。”

“應該不會。”柳宣蹲下身,把梁木下麵有用的東西撿出來。

“對了,烏蘭大人說,這幾天將近年節了,工匠都沒空,要等年後才能過來修房子。咱們這幾天都得住在偏殿裡了。”

柳宣繼續撿東西:“好。”

“得虧昨晚烏蘭大人及時趕過來了,要不然我們還得被凍好一會兒。”

這時柳宣把手伸進各種碎石斷木堆疊的廢墟下麵,摸到了一本書,可是戴著手套拿不出來,他便把手拿出來,摘了手套,再伸進去拿。

忽然不遠處傳來“喵”的一聲大喊。

阮久跑得快,跑在赫連誅和兩個後妃的最前麵,提前彎著腰藏在雪地裡,誰也看不見他。

等赫連誅毫無防備地上了前,他就大喊一聲,從雪地裡跳出來,手裡拿著的兩個雪球,也就這樣砸到了赫連誅頭上。

赫連誅像小狼甩掉身上的水珠一樣,甩了甩腦袋,把頭上的雪花甩掉。

來不及再團雪球,索性直接抱著阮久的腰,把他撲倒,同他在雪地裡滾了兩圈,滾成兩個大雪球,像在花生碎裡滾來滾去的兩個元宵,白的和黑的,黑的是芝麻味的。

廢墟那邊的柳宣被他們兩個嚇了一跳,下意識要收回手,手背就被尖利的木刺劃了一下。

這時烏蘭和格圖魯也追上來了,一人拉一個,把明顯鬨瘋了的大王和王後分開。

兩個“元宵”重新站好,把身上的碎雪拍拍乾淨。

烏蘭幫阮久拍拍身上:“等會兒回去可得洗個熱水澡,再喝點薑湯,玩成這樣,可彆又著涼了。”

“嗯。”阮久點點頭,隨後反駁道,“我又沒有那麼脆弱,從前我在永安城,玩得比這個厲害多了,上次是因為水土不服……”

清理乾淨的赫連誅湊上前:“明明是你在房裡洗……”

阮久連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都說了不能跟彆人說了。

赫連誅推開他的手,記住了,記住了。

阮久捏了一下他的臉,扭頭看見柳宣在廢墟那邊,說了一句“那邊怎麼了”,就想過去看看。

烏蘭攔住他:“昨天夜裡下大雪,把那邊的屋子壓垮了半邊,我夜裡就過去看過來,都臨時安置好了,不是什麼大事。那邊還有點危險,隨時有可能再塌一次,王後還是彆過去了。”

阮久道:“那柳宣怎麼還在那邊?快過去把他喊過來吧。”

他說著就朝柳宣招了招手,讓他快點過來。

柳宣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舉起沒受傷的那隻手。小太監正用乾淨帕子幫他把受傷的手包起來。

柳宣也朝阮久小幅度地揮了揮手。他還不太習慣,阮久這種熱情到張揚的相處方式。

他看不明白,阮久隻道:“還是我過去喊他吧。”

其餘人當然不肯讓他過去,赫連誅拉住他,看向格圖魯:“格圖魯,你去把人喊過來。”

“是。”

阮久道:“圖魯,那你小心點。”

格圖魯應了一聲,上前去看柳宣。

柳宣太清高,來了鏖兀就不常出門,格圖魯也沒見過他幾次。

“柳公子,王後說這裡危險,讓柳公子快點過去。”

“好。”柳宣起身,拍了拍手,就要帶著小太監過去。

格圖魯又說了一句:“昨天夜裡,王後知道家裡人不過來了,難過了一晚上,剛剛才哄好。你跟王後說話小心些,彆惹他不高興了。”

柳宣頓了一下,垂下眼:“我知道了。”

他帶著小太監,抱著剛才從廢墟裡找出來的東西,走到阮久麵前。

“小公子。”

“那邊這麼危險就不要再過去了。”

阮久翻了翻他抱在懷裡的東西,不過是一些書卷,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看起來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他看向柳宣:“要什麼東西就跟我說,我幫你弄來,不要再過去了,等他們把東西清出來了,再給你,也是一樣的。”

柳宣垂眸:“好。”

阮久又問:“你還有地方住嗎?要不搬到我那邊去?偏殿應該還有空房間。”

柳宣搖頭:“不用,行宮裡還有空房子,我昨晚就已經安置好了,天氣太冷,就不挪了。”

“那也行。”

赫連誅忽然提起阮久的披風:“軟啾,你背後什麼時候濕了這麼一大片?”

阮久扭頭看去,赫連誅捏著他的披風,擰了一把,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赫連誅凝眸:“你剛剛踩進水坑裡了?”

阮久拽了拽兔子耳朵:“……不記得了。”

赫連誅要拉他的手:“回去換衣服。”

“好吧。”阮久對柳宣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事情就過來找我。”

柳宣應道:“好。”

然後阮久就被赫連誅拉走了。

赫連誅一麵走,一麵問他到底是在哪裡弄濕的,阮久一點都不記得了。

“你到底是怎麼弄濕中間一塊,兩邊都好好的?”

阮久被他笑話,有點不高興,瞪了他一眼:“都說了不知道了嘛,肯定是你把我推到雪地上的時候弄的。”

“肯定不是。”赫連誅振振有詞,“每次你掉到地上的時候,都是我墊著你的,你總是摔在我身上。”

“你放屁!”

兩個人還像小孩子似的吵鬨,就這樣走遠了。

柳宣身邊的小太監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道:“公子,咱們也回去吧。”

柳宣這才回神,應了一聲:“好。”

兩人回過頭,往相反的方向離開。

柳宣忽然低聲嘀咕了一句:“這個世上就是有人天生命好,不僅投胎投得好,家裡人都愛,就算換了個地方,旁人也都喜歡他。平常無憂無慮的,難過的時候,愛他的人覺得天都塌了,鞍前馬後、在所不辭地要哄他開心。”

小太監仿佛是沒聽見,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一句:“公子回去寫請安信給太後娘娘嗎?太後娘娘好像還挺關心溪原的。上回公子寫信說王後病了,沒幾天,尚京那邊就送了東西過來。”

柳宣不回答,小太監又道:“要我說,公子的房子塌了這件事情,也該讓太後娘娘知道一下,說不準娘娘也給公子送東西了呢?”

柳宣壓下嘴角,淡淡說了一句:“我不用。”

*

這是阮久頭一回不在家裡、不和家裡人一起過年。

每逢佳節倍思親。他難過了一陣子,然後發現,在鏖兀過年好像也不錯。

這一年他並沒有荒廢,新認識的朋友也有很多。

太後又讓使臣過來,送了新年禮物給他,油紙包了幾層、好防潮的鞭炮,好幾箱新衣裳;北邊喀卡的“獅子、臭鼬和灰兔動物三兄弟”也給他送了禮物。還有赫連誅的武學老師,老將軍帕勒,也托人帶了點東西過來——

一本小畫冊。

老將軍思來想去,猶豫了好幾個月,最終還是決定把生小孩的秘密通過畫冊告訴赫連誅。

但是赫連誅還沒翻開,畫冊就被阮久沒收了。

畫冊被鎖進裝著許多同類的箱子裡。

阮久勉勵似的拍拍赫連誅的肩:“已經過了一年了,還有四年你就可以打開箱子了。”

赫連誅望向箱子的眼神不舍,最後還是道:“好吧。”

阮久牽起他的手:“走吧,我們出去放鞭炮玩兒。這才是你這個小孩子應該玩的。”

赫連誅收回目光,跟著他出去了。

他們寢宮裡就有小廚房,平常他們的飯菜都是在這裡做的,除夕夜的年夜飯,也是烏蘭帶著幾個隨從在這裡忙活。

阮久和赫連誅就在外麵放鞭炮,廚房裡的人時不時就聽見“嘭”的一聲響,好幾次探頭出去要說話,最後還是默默地縮回了腦袋。

他們不敢。

最後還是烏蘭探出頭道:“王後不要嚇人了,做菜的師傅手抖,已經多放好多鹽了。”

事關飯菜,阮久連忙把雙手背到身後,表示自己馬上停止危險動作。

他拉著赫連誅去更遠的地方堆雪人玩兒,才堆好一個身子,烏蘭就喊吃飯了。

大王入座之後,王後攜三位“後妃”落座。

赫連誅象征性地舉了舉酒盞,眾人也都跟著舉起酒杯,用鏖兀話互道“新年如意”,隨後齊齊仰頭,一飲而儘。

阮久拿起酒壺,聞了一下,赫連誅把裝著葡萄汁的瓶子放到他麵前:“是這個。”

阮久接過瓶子,給自己滿上一杯。

他舉起酒盞,笑著道:“認識大家都快一年啦,多謝大家照顧,雖然有很多事情發生,但是我一直很高興。”

他傻笑道:“敬我的愛妃們!”

他的“愛妃們”,笑的笑,拍桌子起哄的拍桌子,然後同時舉起酒樽。

烏蘭道:“敬奇倫山上的小太陽!”

格圖魯再也不是“俺也一樣”,而是緊跟著說了一句:“加爾湖上的小月亮!”

柳宣笑笑,隻喊了一聲:“王後。”

阮久喝儘杯中的葡萄汁,轉頭去看赫連誅,赫連誅捏著酒樽,就等著他了。

阮久拿著瓶子,再給自己滿上:“謝謝送給我這麼多愛妃的大王!”

大王哽住,他忽然不是很想喝這個酒了。

阮久笑著拍拍自己的臉頰,改口道:“敬我最愛的大王。”

赫連誅努力克製著自己忍不住揚起的唇角,維持著正經的神色,輕輕地同他碰了碰杯,低聲應道:“我最愛的王後。”

或許阮久所說的“最愛”隻是興致起了,隨口說說而已,但赫連誅說的每一聲“最愛”,都是真心實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