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很不一樣【一更】(1 / 2)

大王和王後離開溪原的那天, 溪原全城百姓出城相送。

或許是因為赫連誅在這裡好幾年,每回打了獵物,自己不吃, 剝好皮、拆好骨,讓手下送出去。

或許是赫連誅讓格圖魯以阮久的名義, 給他們送了一個冬天的藥膳粥。

這些事情本沒有什麼, 隻能歸功於赫連誅的手下人辦事得力,做什麼好事都不忘提一嘴大王與王後。

馬車等在行宮門口,阮久牽著小狗和小狼,背著一個小包袱, 走出行宮大門。

赫連誅牽著兩匹馬, 等在門外, 見他來了便上前:“走吧。”

“好。”阮久接過韁繩, 剛要翻身上馬, 餘光瞥見後麵馬車上拉著幾個箱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又重新站到地上去了。

“等一下,我有東西忘記拿了。”阮久把小狗小狼還有小包袱,全部塞到赫連誅手裡,轉身要回去,“小豬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赫連誅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但還是抬抬手,讓後麵趕車的手下再等等了。

阮久一路跑回寢宮。

房間還沒來得及收拾,本來就趕路匆忙, 應當一切從簡, 很多大件的東西就直接留在這裡, 赫連誅讓留守行宮的幾個人收拾收拾,保持乾淨就好了。

畢竟,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又要回來住呢?

這時候幾個留守行宮的侍從正拿著抹布,到處擦洗,見阮久又回來了,連忙停下手上的動作:“王後。”

阮久朝他們擺擺手:“我忘記拿東西了,你們繼續。”

阮久跑回裡間,所幸裡間裡沒人。

他在床榻前蹲下,伸長手,在床底摸了兩下,最後從床底拖出一個小箱子。

沒錯,是那個裝著各種不宜畫冊的小箱子,貢獻者主要是阮久的娘親,還有試圖用畫冊向赫連誅解釋如何造小孩的帕勒老將軍。

阮久守護著這個有點燙手的“寶藏庫”,堅決不讓赫連誅看。

開玩笑,赫連誅才多大,看什麼看?

阮久抱起箱子,跑出房間,朝侍從們揮揮手:“我走啦。”

侍從們向他行過禮,然後繼續收拾房間。

*

行宮外等候的車隊不長,柳宣抱著幾冊書卷,站在隊伍靠後的地方。

他仿佛在等誰,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不多時,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就拽著一個挑著擔子雜貨郎過來了。

“公子,來了來了,剛進城就被我抓來了。”

柳宣這才鬆了口氣,從袖中拿出一張書單,放到雜貨郎麵前,給他看看:“前段時間在你這裡訂了幾冊書,你可都找到了?”

柳宣說著就要掏銀子,卻不想那雜貨郎擺了擺手:“沒找到。”

柳宣麵色一凝。

他來溪原沒有帶什麼東西,就帶了一箱子的書,帶來的書他早就看完了,所以他又要在溪原搜羅新的書卷。

鏖兀可不能算是什麼好地方,他隻能找幾個雜貨郎,幫他回大梁帶兩本。

這個雜貨郎是他找的幾個人裡最靠得住的,基本上柳宣要的書,他去一趟大梁,都能拿回來,速度也快。

柳宣整理好了表情,隻道:“那你找到了幾本?我……”

雜貨郎仍是擺手:“沒找到,一本都沒找到。”他挑起擔子,趕著要走:“你要走就快走吧,我也要趕著去做生意了。”

柳宣隻覺這件事情不對勁,還沒來得及開口,他身邊的小太監就搶在他之前訓斥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我們家公子從你這兒買書,又不是不付錢,都這麼多回了,你這回怎麼這樣急著走?有人在後邊攆你嗎?”

雜貨郎看了小太監一眼,放下擔子,便要同他理論:“我都說了,真沒找到,你硬要把我留在這兒,我也找不到。再說了,你家公子要找的書,又偏又少,隻有他一個人要,就算我找到了,也就隻賣他這一本。這差事是真不好做……”

柳宣迅速反應過來:“所以有人另外給你錢,讓你幫我找書了?”

他雖是問話,語氣卻五分篤定。

雜貨郎心虛地頓了一下:“……沒有。”

“你放心,我不同那人說就是了。”

柳宣望了一眼隊伍前麵,他們還沒有要動身的意思,還有時間。

那雜貨郎也跟著看了一眼,正巧這時,阮久抱著箱子,從裡邊出來了。

柳宣回過頭,很輕易地便捕捉到了雜貨郎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詫。

柳宣幾乎可以十分篤定:“是他。”

雜貨郎不答,柳宣卻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切。

柳宣已經能夠推斷出一切來了:“他知道我要找書,他另外給了你錢……”

“不是。”雜貨郎擺手,“你要找的那些書太偏了,我頭一回就沒找著,那位小公子讓人找著了,拿給我,再讓我拿給你。”

反正都已經說了,把話說完也沒什麼兩樣。

雜貨郎看了一眼柳宣,柳宣的臉倏地白了,雙唇微微顫抖。

雜貨郎繼續道:“那位小公子還不讓我告訴你,就當做是我找來的,大約有三四次了。每回你找過我,他都會重新找我的。不過上回沒有,我沒拿到書,他也沒找我,所以我說沒找著,本來就是沒找著。”

“還有你要的其他東西,基本上都是他拿給我,我再拿給你的。”

柳宣被劈頭蓋臉落下來的消息砸得有些暈頭轉向,他怔怔地往後退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

阮久正將懷裡的小箱子安安穩穩地放在馬車上,自己和赫連誅騎馬去了。

他引以為傲的聰明頭腦,在這時候徹底停了轉,什麼也想不了了。

“不過他現在好像不管你這些事情了,你以後要是還要什麼東西,彆來找我了,不是我嫌麻煩,是我真的找不到。”雜貨郎重新挑起擔子,“走了。”

柳宣呆呆地站在原地,隻覺得耳邊的聲音吵雜得厲害,嗡嗡的,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撕扯成碎片。

這時候隊伍要啟程了,小太監喊了他兩聲:“柳公子?柳公子?”

他不應,仍舊站在原地。

他遲遲不動,隊伍前麵的人有些奇怪,阮久騎在馬上,回過頭,遠遠地看了他一眼。

柳宣這才回過神,轉過頭,問了小太監一聲:“什麼事?”

小太監道:“要走了,公子上馬車吧,前麵都在等呢。”

小太監將柳宣扶上馬車,自己也跟著進去了。

柳宣有一瞬間無比痛恨自己所謂的機警才智,他不知道這些書不好找嗎?

未必。

他恰恰是知道的,但他不在乎,也從來不細想。這些瑣事不在他這個“運籌帷幄、心係家國”的“遼闊心胸”裡占據一丁點兒位置。

隻要結果是他想要的,過程如何並不重要。

他根本沒有想過,儘管這種事情他稍微轉一轉腦子,就能反應過來。

偏偏他不在意。

馬車緩緩駛動起來,駛過不平的路麵,出城之後,路麵更是不平,馬車極其顛簸。

“怎麼回事?這可比來的時候坐的馬車差多了。”小太監抱怨了一句,但是見主子沒有說話,也不敢再多嘴。

這下柳宣終於肯動一動玲瓏心腸,很快就想清楚了。

來時他坐的馬車,也是阮久的。

這回他坐的馬車,是行宮裡給他預備的。

最好的東西肯定是給阮久的,就算阮久要騎馬,馬車也要一路跟著、預備著,恐怕他什麼時候想坐馬車。

一整個上午,柳宣都沉浸在這種看似雜亂無序的思緒中。

隻要扯出一個頭來,所有的事情就都明晰起來。

他從來不放在心上的那些瑣事,其實都是有人幫他打點過的結果。

他既看不上,卻又嫉妒阮久的無憂無慮,其實阮久不傻,他隻是不在朋友麵前耍心機,更不會用那些陰損招數。

說來說去,其實阮久什麼也不欠他。

宮宴上調換位置的事情,阮久不知道,要算賬,也該找那個隨風倒的老太監算賬。

就算阮久有錯於他,到這時候也算是還清楚,甚至還綽綽有餘了。

沒有了。柳宣握了握空落落的手心。

此生難得的友情和真心沒有了,被他算計著,拿去給他虛無縹緲的仕途鋪路了。

*

正午時分,隊伍在一片草原上停下。

阮久翻身下馬,使勁在原地蹦了蹦,然後上前掀開馬車簾子,把馬車裡的小狼和小狗都牽下來。

那時柳宣也正掀開簾子要下馬車,抬眼便看見這一幕,心中悶得喘不過氣來。

換了三個畜生坐在阮久的馬車上。

它們在馬車裡都憋壞了,阮久一牽,它們就爭先恐後地往下跳。

而阮久不知道在馬車裡看見了什麼,一時間連眼睛都睜大了:“是誰!”

三隻狼或狗的腦袋上各挨了一下。

“是誰在馬車裡……”

這時,格圖魯已經架起火堆,準備生火煮飯了,阮久便沒有把那個詞大聲地嚷出來。

這太影響彆人的食欲了。

阮久拍拍狗頭和狼頭,輕聲訓斥:“中間不是停過一次嗎?為什麼那個時候不……”

自動停頓。

“下午你們三個自己走路。”

阮久喊了一聲“小豬”,赫連誅安排好中午的部署,就過去了。

“軟啾。”

“你牽著它們,我進去……”阮久把三個壞東西交給他,自己用衣袖掩著鼻子,一連扯了十來張草紙,上了馬車。

不多時,阮久就手忙腳亂地跳出來了。

“快,小豬,丟到哪裡?”

赫連誅指了個方向,阮久拔腿就跑,跑到很遠的地方,險些踩中雜草掩埋之下的一堆“陷阱”。

阮久頓了頓,嫌棄地把東西往那上麵一丟,就跑回來就要烏蘭弄點水給他洗手。

赫連誅牽著狼和狗,站在原地看著他,覺得可愛極了,忍不住要笑。

不經意間,他餘光瞥見站在後麵的柳宣,赫連誅登時收斂了笑意,板著臉,用狼族劃分配偶、顯示占有欲的陰鷙目光瞪過去。

柳宣躲了一下,繞到自己的馬車後麵去了。

*

鏖兀的早春來得晚,而且他們是在往西邊走,越走越冷,越走越蕭索,隻有枯草掩埋下,一星半點的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