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啾的一口【一更】(1 / 2)

從前在永安城時, 阮久和他那群傻乎乎的朋友們,每天除了打馬球,彆的什麼也不懂。

阮久和他們在一塊兒瘋玩, 每天都玩到筋疲力儘,倒頭就睡, 根本來不及想彆的事情。

阮久前不久才開竅,讓人搜羅了一大堆話本來看。

他以為他這樣算是平常, 沒想到還有更早的, 是他自己遲了。

已經是傍晚了,房間裡沒有點燈, 再加上帳子遮掩, 床上更加昏暗。

赫連誅躺在床上, 雙手拽著被子,像一隻肚皮朝天的小狗。

阮久看著他不甚分明的眼睛, 不自在地眨了眨眼:“那個……”

兩人之間還隔著被子,但是赫連誅身上的熱意,好像沒有被被子蓋住, 反倒傳到他身上了。

阮久抿了抿唇, 還在想事情。

赫連誅提醒他:“軟啾, 是你給我灌的鹿血,你得對我負責。”

“我知道了, 我在想了嘛。”阮久撐著頭, 半坐起來, 隔著被子,拍了一下他。

阮久再想了一會兒, 最後從被子上爬起來:“你等著啊。”

然後他就小跑著出去了。

赫連誅坐起來, 靠在床前, 錦被蓋著腿。還沒來得及喊住阮久,他就跑沒影了。

總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吧?

阮久當然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個負責任的好小孩。

他跑到自己存放話本的房間裡,開了好幾個箱子,準備挑幾本給赫連誅看。

當初他就是看這個才慢慢懂得的。

十八見他又過來開箱子,道:“小公子,前幾天不是才過來拿過一次嗎?這麼快就看完了?”

“我想重溫一下以前看過的。”阮久埋頭找書。

給赫連誅看,當然不能是他夜裡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偷偷看的那種,要那種委婉含蓄,浪漫唯美的。

阮久記得自己看過幾本這樣的。

“找到了!”阮久翻出兩三本壓箱底的本子,為了確認,自己還再翻了翻,“不錯,就是這幾本。你把東西收拾一下。”

他抱著書又跑回房間。

赫連誅都憋了一下午了,等不了了。

房門開了又關,阮久抱著書溜進來了:“小豬?”

赫連誅抱著手,等在床上:“嗯。”

“我給你帶了好東西。”阮久一手抱書,一手端起燭台,走到他麵前,“都是我精心挑選的,看完就好了。”

阮久把書丟給他,放下燭台,點起蠟燭。

赫連誅卻道:“你之前說,還要等四年才能看的。”

“那是箱子裡的書,這幾本你可以看。”阮久把燭台挪近了一些,給他照亮,“你看吧,我先出去了。”

阮久說完,轉身要走,赫連誅卻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我要你教我。”

阮久一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緋紅:“……我不會教,你自己看。”

赫連誅癟了癟嘴:“那你和我一起看。”

“我不看。”阮久使勁把衣袖扯回來,“我都看過了。”

赫連誅再退一步:“那你在這裡陪我嘛。”

“有什麼好陪的?”

“我一個人害怕。”

“……”阮久不知道該說什麼,但還是把他往裡麵推了推,“進去。”

“好。”

這就是要留下來陪他的意思了,赫連誅高高興興地往裡邊挪了挪,還把蓋在腿上的被子分給他一半。

阮久有一點嫌棄,把被子全部給他了:“你自己蓋著。”

赫連誅認真看從沒看過的話本,阮久無事可做,架著腳坐著,動了動腳趾。

赫連誅頭也不抬,抬了抬腿,壓在他的腿上。

阮久轉頭看他,赫連誅還蹭了蹭他的腳,阮久一激靈,連忙把他給推開了:“看就看,彆亂動。”

“噢。”

“再亂動我就走了。”

“知道了。”

他這樣說了,赫連誅也不敢再亂動。

沒多久,烏蘭敲了敲門:“大王、王後,可以吃晚飯了。”

“來了!”阮久應了一聲就要出去,回頭看了一眼赫連誅,“你要是還沒好的話,我讓他們給你留飯。”

“我好了……”赫連誅原本是要掀開被子和他一起出去的,但是話音剛落,就又坐了回去,掩住被子,“你先去。”

“好。”阮久朝他做了個“一切都好”的手勢,就蹦躂著出去吃飯了。

燭光明明滅滅,照得阮久的背影也不太清楚,恍恍惚惚、朦朦朧朧的。

赫連誅再低頭看了一眼阮久給他的話本,他看東西看得快,已經看了一大半了,紙上的感情水到渠成,已經是紅燭搖影的洞房花燭夜了。

赫連誅心想,話本上的洞房花燭,怎麼和先前,他與阮久的,不太一樣呢?

當時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赫連誅精於朝政的腦子又不夠用了。

*

阮久一個人出去吃飯,出去的時候,烏蘭多問了一句。

阮久道:“他不太舒服,讓我等會兒端進去給他吃。”

“好。”烏蘭也不做多想。

“過來坐吧。”阮久朝他和格圖魯揮揮手。

兩個“後妃”在他左右兩邊坐下。

阮久給他們兩個夾了菜,感慨道:“小豬終於長大了,我也可以回家了。”

烏蘭眉心一跳,格圖魯沒忍住,直接驚訝地大聲問了出來:“王後說什麼?”

“小豬長大了,我可以回家了啊。”

“王後……”

“我本來去年就可以走的,但是我怕我走了,小豬會哭,就暫時留下啦。現在小豬長大了,不愛哭了,我就可以走了嘛。”阮久給烏蘭夾菜,“烏蘭,你說你會跟我一起回大梁的,不要忘了噢。”

烏蘭與格圖魯對視一眼,想到去年大概也是這個時候。

赫連誅以為阮久要回梁國,自己也要去溪原繼續念書,帶著人,不聲不響地就離開了尚京。

行到一半,赫連誅休息的時候,阮久追上來了。

阮久說怕他會哭,所以留下陪他。

想來也是,阮久怎麼會不想回家呢?

怕赫連誅會哭,那就等到赫連誅不會哭了,再回家。

烏蘭也給阮久夾菜:“可是王後舍得大王嗎?”

想到這個,阮久也有些泄氣,垂著眼睛:“有點舍不得,但是我也好想回家啊。”

格圖魯先穩住他:“還是再等等吧,我看大王現在還很愛哭呢。王後要走,隻怕要哭上一年,眼淚都要彙成湖了。”

“哪有?”阮久反駁道,“他明明都已經長大了,比我還高了。”

“還沒呢,大王還小呢。”

格圖魯嘴笨,說來說去也就是那兩句話,他給烏蘭使眼色,讓他也快點勸兩句,烏蘭卻不怎麼說話,隻是給阮久夾了菜。

“王後還是自己先想清楚吧,看看這臉都皺成什麼樣了,還說什麼隻是‘有點舍不得’。”

阮久眨了眨眼睛,掩不住失落。

他早就很想家了,但是要離開鏖兀,他忽然又有點舍不得了。

要是大梁和鏖兀再靠近一些,那就好了。

阮久鬱悶地往嘴裡塞飯。

最後道:“先彆跟赫連誅講這件事情,我再想想,然後我自己跟他說。”

兩個“後妃”原本是不應的,但是阮久抬頭掃了一眼他們,他們不應也得應了。

*

這天晚上,沉迷話本的人變成了赫連誅。

阮久把飯菜給他端進去,他隨便吃了兩口,就繼續投身研讀本子的事業。

阮久撐著頭,看著他:“好看嗎?”

赫連誅收起沉迷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還行。”

阮久笑了一下,捏住他的臉,掐了兩把:“快點睡吧,都這麼晚了。”

“好。”

阮久爬到床榻裡邊,伸了個懶腰,調整好姿勢,準備入眠。

赫連誅把話本放到一邊,吹了蠟燭,枕著手躺著。他還沒睡,還在想著話本裡的事情。

阮久忽然覺得今晚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但是他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算了算了,就這樣睡吧,等明天再想好了。

阮久將睡未睡的時候,恍惚靈光一閃,反應過來。

今天赫連誅沒抱著他睡。往常赫連誅都像扭扭糖一樣黏著他的,今天不黏了。

看來他是真的長大了。

想明白了這件事情,阮久就真的準備要睡了。

可是他又聽見赫連誅道:“軟啾。”

阮久鼻音有些重:“嗯?”

“人和狼是不一樣的。”

這話聽起來有些荒謬,還有些好笑,偏偏赫連誅說的正經。

阮久笑了一聲,應道:“那當然了。”

“狼和狼湊在一起,是為了取暖,表示親昵,狼可以和很多狼湊在一起。”房裡很安靜,外麵也沒有什麼聲響,赫連誅低聲道,“人湊在一起,是為了表達喜歡的感情。”

阮久背對著他,隨口應了一聲:“嗯。”

“隻有一個人,我隻喜歡一個人。”

“噢,是嗎?”

赫連誅話音剛落,就像往常一樣,從身後抱住阮久的腰,用臉頰貼了貼他散在枕上的烏發。

冰涼涼的,好舒服。

阮久有些愣住了。

如果說赫連誅先前年紀還小,根本就不懂得這些事情,他隻是在大漠上獵狼的時候,看見小狼抱在一塊兒,咬尾巴咬耳朵撒歡,才會有樣學樣,這樣對阮久的。

或許還有一點原因是,他這樣做的時候真的感覺很舒服,感覺到自己有人陪伴,這世上不隻是他一個人,還有人願意和他一起咬耳朵。

他根本就不懂,在溪原長大時沒有人教他,他自己也學不懂,看著狼群,便以為人也是這樣。

在朝政上算無遺策的赫連誅,在日常情感上根本就一竅不通。

他不愛和彆人親近,向阮久表達自己的情感,用過最簡單的詞彙是“高興”或“難過”,他總是以一句“軟啾,我很難過”來概括這些太過複雜的感覺。

表示喜歡,最直接的方式是像狼一樣按住阮久,然後蹭蹭他的脖子,這樣就是喜歡。

可是現在,赫連誅應該懂得了。

所以他到底在說什麼屁話?

若是懂得了,又怎麼會還說這樣的話?

可見他還是不怎麼明白這些事情。

阮久拍拍他的手,才動了一下腦袋,就疼得“啊”了一聲。

“你乾什麼?”阮久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伸手打他,“都說了,在床上不要壓住我的頭發了。”

赫連誅幫他揉揉,撒嬌道:“對不起嘛,我不知道你要轉頭。”

阮久使勁打了他好幾下,才足夠解氣。

阮久按住他,壓著他,爬到榻前,重新點起蠟燭。

赫連誅緊貼著床,平躺著:“軟啾,你要乾嘛?”

“我要確認一件事情。”阮久拿起赫連誅剛剛放下的話本,翻過幾頁。

赫連誅躺在床上,目光隨著他轉,過了一會兒,又道:“軟啾,你到底在乾什麼?”

“翻書。”阮久十分簡單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然後嘩嘩的翻書聲停下了。

他坐起來,把話本打開在那一頁,在赫連誅麵前展開:“你還說喜歡我,對我說的話都是照抄彆人的。”

赫連誅這才看見,那頁紙上就寫著他方才對阮久說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