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2 / 2)

他的目光凝在窗外夕陽的餘暉上,眉眼間似乎籠罩著散不去的憂愁,“我想要一個人認真思考一下。”

我妻結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隻是覺得很不安。

內心的惶恐像頭怪獸,一步一步向他走進,濃黑的陰影就那樣一毫一厘地將他吞噬。

事實上,我妻結夏的預感沒有錯。

這之後沒多久,幸村精市便告訴了我妻結夏他的決定。

“我要接受手術,真正的讓身體痊愈。”

他的眼神像初見時那樣閃閃發光,猶如寶石般閃耀著曆經打磨以後依然燦爛的堅定。

那是撥開迷霧、初見太陽般的美麗眼神。

然而,我妻結夏感受不到絲毫的欣喜,他深深望著幸村精市的雙眼,要通過這扇心窗,試圖找到一絲破綻、一點脆弱。

但是,沒有,沒有。

沒有一絲破綻,也沒有一點脆弱,沒有任何可回旋的餘地,幸村精市已經下

定決心了。

他的心臟不停地、不停地下墜,咕咚一聲被不見底的冰窟吞沒。

遍體生寒。

我妻結夏並不知道弦一郎和小幸之間有過怎樣的談話,他隻知道,這次談話之後,小幸忽然變了。

變得一點也不聽話、一點也不可愛。

固執地改變了心意,拒絕了已經進行到一半、最好的保守治療方案,堅持要進行手術,還說服了父母支持他的選擇。

為什麼要去冒險?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的身體?

隻不過是網球而已,難道能比得上生命重要嗎?

如果是遺憾立海大三連霸還沒完成,隻要是小幸想要的,他拚儘全力也會去彌補,不是已經在做了嗎?不是一切都已經如他所願了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變得這麼不聽話?

那些壓抑在心中、拚命忍耐過的陰冷憤怒仿佛在那一瞬間灼燒過全身,連骨髓裡都滲著漆黑發粘的怨恨,像是那灘爛泥終於撕破了人形,要從那罅隙中噴湧而出。

——好痛苦、好痛苦啊。

為什麼一點點、都不能體諒體諒我呢,小幸?

我妻結夏有好多天沒有再去過醫院,他害怕看見小幸,更害怕見到小幸之後的自己。

他將自己關在那間童年的儲物間裡,好久不見的爸爸媽媽被灰塵弄臟了,乳白、纖長的指尖泛著黃,隔著狹窄的鐵籠,他溫柔地撫摸著愛著的爸爸媽媽,那些決不能被外麵的人知道的話,也隻能說給爸爸媽媽聽。

“爸爸、媽媽,今天小幸說了很過分的話,我好傷心。”

結夏想了想,用這句起了頭。

“明明隻要吃藥就可以好起來的,明明已經答應過我的,究竟為什麼、要反悔呢?”

“我有些討厭小幸。”

“又有點舍不得小幸。”

“如果小幸乖乖聽我話就好了。”

“就像爸爸媽媽這樣乖乖的。”

他的語調絮絮叨叨的,有些溫柔,卻又讓人不寒而栗。

“現在要怎麼才好啊?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小幸放棄掉那種危險的念頭,爸爸、媽媽?”

他不說話後,昏暗的儲物間裡透不進一絲光亮,也沒有一絲聲音,像間方方正正的黑盒子,隻盛裝著我妻結夏一個人。

寂靜無聲。

“為什麼不回答我呢?你們也沒有辦法嗎?”

他有些失望,即便如此,他的語調也是輕輕柔柔的。

“爸爸媽媽好沒用啊。”

結夏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也跟爸爸媽媽一樣沒用,沒辦法讓小幸改變念頭,於是撲簌簌地掉著眼淚,粉紅的淺瞳都被衝洗的透亮,眼眶、鼻頭都凍傷般變得紅紅的,可憐極了。

這樣可憐的結夏,帶著哭腔說出來的話,卻是在可憐彆人,“小幸,真的太可憐了。”

他是帶著發自內心的愛憐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要是死掉就好了。”

再也不用承受病痛的折磨、再也不用品嘗無法打網球的痛苦、再也不用麵對手術失敗的恐懼……他們之間,也再也不會存在爭吵和分歧。

留下的隻會是那些棉花糖般柔軟又幸福的回憶,咬上一口,都會甜蜜到牙齒發痛。

無比快樂、無比珍貴、無比溫暖的那些記憶,不應該蒙上灰暗的色彩,不應該被肮臟的雨水衝刷殆儘,不應該在烏黑的炭火裡融化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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