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無垠, 粘稠詭異的黑色霧氣,盤旋著從遠處而來,所過之處,恍惚天地都已被黑霧吞噬殆儘, 時越注意到了這些黑霧的出現, 他避開受驚的人群,走上高樓, 站定, 遙遙望去——
隨著黑霧距王城越來越近,霧中逐漸湧現出數不儘的各類奇形怪狀張牙舞爪的暗影。
這是……
時越想起了他最初降臨這個世界並墜入暗淵時遇到的那些妖魔鬼怪。如此說來,這些黑霧似乎就是原本存在於暗淵用以隔絕它們出路的霧障。
看現在的情況,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它們確是成功脫離暗淵, 來到了人間……恐怕這些怪物所過之處, 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黑霧很快將整個王城圍住, 來不及逃跑的城民們大駭, 他們雖然不知道這異象是怎麼來的, 卻已本能感覺到了威脅, 紛紛躲進了自家屋中。
時越望著不遠處的天空, 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輕而易舉穿過黑霧, 出現在半空中。
此人身上蘊含著極恐怖的能量, 時越自來這個世界後,還沒見到有比他更強的人。就算是一年前壓製得時越沒有還手之力的白閻上尊,恐怕也沒有把握可以打贏他。
此人修為還在白閻之上, 諸洲界這樣至強的存在,隻可能是那兩位時越從未見過麵的正道渡劫期修士其中之一……不,還有一個可能。
“喵時越,還記得之前我告訴你的嗎,被封印在暗淵下的無暝……”
在離開魔君夙華的冰原城後,小A確實提過無暝——
這個無暝是個孤兒,從小流浪,倍受欺淩,受儘人間疾苦,之後機緣巧合被一個大能收去做了童子。
初時見他靈根駁雜,那位大能並不打算教他修行,大多時候隻讓他負責些灑掃服侍看門傳信的工作。無暝卻不甘心隻做個童子……他是極為罕見的天生鍛體,加之修行領悟上天賦卓絕,自從尋到機會開始基礎的修行,沒多久就逐漸嶄露頭角,此後提高修為攀升進境更是異於常人的迅速,自然是意氣風發頗為得意,惹得不少人眼紅嫉妒,連那位大能也心情複雜,竟有點不是滋味。
因幼時經曆,無暝為人較為陰沉,最初還看不出來,當他手上逐漸有了力量後,言語行事就越發獨斷專行,性格更是傲慢而刻薄。
他修為越高,周圍人表麵上就越為熱情恭敬,可私下裡卻是相反……這中間經曆許多事,久而久之,無暝性格逐漸變得冷漠暴戾。
……
渡劫飛升失敗後,無暝修為未退,卻受心魔障影響,變得癲狂起來,此後那段時間,對整個諸洲界而言都是一場噩夢——
無暝向所有人展示了,渡劫後期修為的修士發起瘋來有多恐怖,他就像天災般不可抵擋,走到哪裡,哪裡就是腥風血雨。
當時的幾位上尊,修為最高的也才大乘期,按說即使他們聯手,想要對付渡劫後期的無暝也不太可能。
但無暝那時早已沒有了清醒的神智,於是他們耗力設了一個大陣,位置就在京雲洲和墮魔州的交界位置——正是暗淵,此處同時也被稱為極地深淵。
這期間,無暝手上沾染的鮮血越來越多,直到陣成,他們設法引來無暝——
那場大戰持續了很長時間,最終以無暝被封印進暗淵為結束。
混沌入侵者為了確保能殺死主角,自然會選擇最強的人寄生,時越之前沒考慮過這個可能,如果……它選擇了無暝呢?
封印又非徹底殺死,如果有入侵者幫忙,無暝極可能破開封印,甚至離開暗淵重返人間。
這些黑霧原本是暗淵下的霧障,而現在……
半空中的人閒庭信步般,浮空一步步朝著時越的方向而來,他一身黑衣,麵容頗為年輕俊俏,挑著眉,眼神時刻帶笑,輕佻的勾著嘴角,周身竟有種奇異的少年感。
下一秒,時越驟然感覺到某種極為細微的波動,他憑借戰鬥本能,一邊疾步後退,一邊猛地揚起劍擋在身前,幾乎是同一時間,黑衣人竟已出現在他麵前,疾風驟雨般向他攻來。
時越自然不敵,很快就被黑衣人抓住,對方站在他身後,一手從後勒著他前胸,另一手掐住了他的頸項。
黑衣人怪笑了兩聲,手指便要用力,意欲直接掐斷他的脖頸。
時越當然不可能站在那兒任他掐,正準備回歸本體,但就在此時,黑衣人突然原地僵了僵,緊接著,他鬆開手,頓了頓,才湊近時越,在他耳邊陰陽怪氣道:“尊者,自暗淵一彆,您……可還好?”
他輕輕笑了兩聲,令人不寒而栗:“我說過,我會回來的,你看,我這不就回來了嗎?”
“魔君溯洵。”時越一字一句:“你沒有死。”
“讓你失望了,”溯洵往後退去,任由時越緩緩轉身看向他,他攤開手,一臉無所顧忌,絲毫不擔心時越攻擊他:“我沒死。”
想了想,溯洵輕描淡寫的補充道:“隻是換了具身體。”
他說著,眼眸中那一點暗紫逐漸放大,很快占據整個瞳仁。
……除了這雙紫色的眼睛,溯洵周身上下沒有一處像以前的他。
“沒想到會這麼快見到尊者,”溯洵微微歪頭,笑道:“……不過也對,陸肇辰既在這裡,依尊者對他的重視,自然是要時刻在旁看顧。”他聲音中的殺意逐漸加深,顯然,溯洵之所以會來這裡是因為要殺陸肇辰。
不知道溯洵在暗淵經曆了什麼,不僅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還擁有了這樣莫測的修為和強大的力量。
按說,在京華王朝宮中等到現在,本該很快等來那最後一個混沌入侵者。
但自時越從沉睡中醒來後,自動送上門到王宮中來的人雖然不少,但都是些正道修士或者魔道邪修,目的自然是為了神劍——
當初萬劍宗那場九天雷劫剛至,遠道而來的各門派修士們就都四散逃離了,這些人離去後,隨著時間流逝,在劍宗發生的一切都被事無巨細的傳了開來,傳言一而再再而三,又逐漸成了謠言。
雖然如此,但諸洲界報得上名號的修士都知道了,最初從暗淵拿走神劍的玄衣美人實際上正是神劍的劍靈,其修為高深,連劍宗的池妄尊者都無法匹敵,但就是這樣一把絕世神兵,卻把自己送給了一個不過築基修為的毛頭小子。
而這小子就是陸肇辰,在雷劫之後,他便帶著神劍不知去向了。
修士們表麵上說不知道他躲去了哪裡,但實際上,稍微用些手段就能查到陸肇辰所在。
陸肇辰在京華王朝宮中待的這一年,就有不少人打上門來,而作為世界意識,他甚至都不用出麵,就有千百種方法逼這些人怎麼來的怎麼滾。
當時越醒來後,陸肇辰也甚少和他見麵,時越倒也無所謂,隻是總感覺暗處有什麼在窺伺。
這之後,時越也親自應付了不少意圖來奪神劍的修士,一一檢測過後,發現這些人都並非混沌入侵者的寄生體。
直到現在。
溯洵此人,時越一早就做過檢測,他當時並沒有被入侵者寄生。
但現在卻說不準了。
“喵時越!這個溯洵肯定被入侵者寄生了!”
很有可能……也或許溯洵是在暗淵有了什麼機遇,得到了什麼寶貝,因此不僅換了身體,還獲得了如此強大的修為。
但,溯洵此時的強大確實已經遠遠超越了“機遇”的範疇,再如何珍貴的天材地寶,也沒法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這樣一來,就隻有兩個可能性了。
一是他被寄生後,和入侵者做了交易。
二是……
“無暝?”
時越話音剛落,溯洵瞳孔中的紫色瞬間褪去,下一秒,他臉上再次出現了一開始那詭異而輕浮的笑容:“咦?你在叫我嗎?”
他話音剛落,時越就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已被突然湧現的黑色霧障籠罩,無暝不知何時已近在眼前,他的手臂更是已經穿過了時越的胸口。
心臟被外力暴力擠壓的滋味可不好受。
時越瞳孔微縮,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笑臉,他忍受著被拉扯的撕裂的劇痛,將戴著戒指的手貼了上去。
“小A,檢測。”
溯洵……或者說無暝不由微微一愣。
他殺人不計其數,但臨到快死了,還如時越這般一臉無謂漠然的可不多,更不用說……這人是在摸他?
無暝生來就對美醜不敏感,就算是天仙,在他這兒和一個普通路人也沒有區彆。
他一邊好奇的望著時越,一邊抽回手,把那顆心臟徹底拿了出來。
而就在這時,無暝瞳孔中突的沁出一點紫來——
“喵檢測完畢!他是寄生體!時越!你沒事吧!”
“沒事。”時越緊盯著那雙眼睛:“果然如此,溯洵現在用的這具身體,它原本的主人……或者說,另一個主人,就是無暝。”
雖然不知道溯洵和無暝是如何做到共用一具身體的,但至少找到了這最後一個混沌入侵者。
溯洵終於重獲了身體的控製權,但他此刻卻隻能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手裡抓著的這團心臟。
時越還站在他身前,其胸口已是一個黑色的空洞,周邊都被鮮血染紅。
“不……”溯洵的手微微開始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