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皇子?”
康平帝點頭道。
“對,我們當初行至湖州府的邊界,再次遇襲,對方人數眾多,幸有柱國公私下派遣的一批死士拚命相護,我們才有機會進入湖州府境內。”
想起過往那些艱難的經曆,康平帝不勝唏噓,對自己不珍惜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將自己折騰到現在這慘淡境地的事,更感懊惱。
“康兒出生不滿半個月,就隨著我們一路奔波,沒有得到悉心照顧,又在逃亡途中受到顛簸,身體極其虛弱,我們因此而在那桃河鎮附近休整近半月。”
“眼看那孩子還是不見起色,隻好讓魏長立將他趁夜送到桃河鎮上,希望他逃得一線生機。”
“如今看來,老天還是眷顧朕的,不僅讓那個孩子成功活了下來,還被教養得如此出色,十五歲的會元,哈哈,想起這事,朕就高興。”
高興到連他這時刻有病痛加身的身體,都變得輕鬆許多,康平帝越發的肯定,那孩子應該就是他的兒子。
邵雲博認真看了眼康平帝,有些遲疑的回道。
“可是,那孩子雖然俊美無雙,可是依老臣看,那五官相貌似乎與陛下並無相似之處,要不然,老臣也不至於絲毫不曾察覺這其中有異。”
也不是沒有懷疑,不過邵雲博看得出來,陳鳳琪對孫子、孫女一視同仁,他也就沒有在意那些違和之處。
聽他這麼一說,康平帝不僅沒有失望,反而笑容更甚。
“這就更對了,那孩子生來便與朕,與他生母都不肖似,更像他祖母一些,嗯,朕記得,那孩子的眉眼與朕的舅父,柱國大將軍十分相像。”
這也是康平帝雖然恨他的結發妻子的背棄,卻對那個孩子一點都沒有遷怒,甚至還在危機重重的流放途中,為其冒險停下休整的主要原因。
不管是他的母後,還是自己處境艱難,仍然竭力護他的徐家,都是他心中最值得信任的至親。
二兒子當時雖然年幼,也能看得出來,他與徐家人長相相似,更提醒著他,那正是他一直期盼的嫡子。
邵雲博這才明白自己看到徐家人時,為何總覺得他們有幾分麵善了。
“聽您這麼一說,老臣倒是想起來了,不錯,那孩子確實與部分徐家人的長相相似,隻是徐家男兒的相貌更硬朗一些,那孩子的五官更為精致秀氣,老臣才不曾往這方麵聯想。”
這話讓康平帝更加確認自己的判斷,心中無比歡喜的同時,還迫切的想要見到兒子。
“過兩天就要舉行殿試了,朕不能急,不過朕這次也要避嫌了,看看我兒能否憑自己的本事考取狀元,哈哈,就算不是狀元,朕能有個可以考取一甲前三的皇子,也同樣是佳話。”
說完,康平帝才想到,他最信任的邵雲博已經避嫌,自己若是再避嫌的話,這個主考官就必須要特彆慎重的選擇才行,這可是會關係到他兒子清譽的大事。
看到康平帝那滿臉為難的模樣,邵雲博就知道他在猶豫什麼。
“陛下,以老臣之見,可以交由文淵閣大學士張居民大人,禦史大夫常守則大人負責主持這場殿試。”
聽到他推薦的這兩人,康平帝和劉樂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邵愛卿,你當真是想推薦這二人?”
不怪康平帝感到難以置,實在是這二人都有些特殊,張大學士看不上靠著擁立之功上位的邵雲博,兩人經常在朝常上爭得的不可開交,乃是朝野內外人儘皆知的事。
禦史大夫常守同樣與邵雲博的關係有些不和睦,不過他的主要目標在康平帝身上,視幫助皇上糾正各種錯誤為己任,動不動就要參奏皇上的過失,經常將康平帝氣到暴跳如雷,為了維護自己的帝王聲譽,還隻能一忍再忍。
邵雲博態度堅定的回道。
“是的,老臣認為,隻有這二人擔任主審,等到二皇子的身份公開後,才能堵住這天下的悠悠之口。”
南江書院出來的那批人,個個爭相給李常煦送賀禮的行為,勢必會讓有心人從中抓到蛛絲螞跡,早晚曝露他們都是南江書院出身的關係。
而他在此次大考上,主動避嫌的舉動,肯定也會引來彆人的關注,他自打正式入仕以來,就飽受那些以正統科舉出身自居的大臣非議,並不在乎那些。
可是邵雲博卻希望還很年少,又真正才華出眾的陽陽,不會受到那些質疑,不用承受那些本不該他承受的汙蔑與非議。
聽到這話,康平帝才明白對方的苦心,殿試過後,他肯定要公開那孩子的真正身份,若不提前考慮周到些,就會給人留下把柄,他縱然身為九五至尊,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口舌。
“還是愛卿考慮得更周全,不錯,唯有讓這二人當主審,才能證明我兒的殿試成績絕無虛假,不過他們二人?”
邵雲博知道康平帝不放心什麼,胸有成竹的回道。
“常煦的會試試卷,老臣已經親自審閱過,雖措辭之間難掩銳氣,但他對時政與實務的見解,都極有可取之處,論水平,他這個會元絕對當之無愧。”
“我們可以在常規審閱官、監考官與閱卷官之外,再另設九位陪審,陪審成員,皆從六部之中抽取,排名有爭議的試卷,可以交由他們做最終表決。”
聽到這個安排,康平帝滿意的點頭。
“不錯,隻有這樣做,才能儘量保證公平。”
與康平帝商量完朝中大事後,邵雲博離開皇宮時,坐在皇上特賜的車轎內,他才放鬆一直緊繃著的心神,後知後覺的開始激動起來。
他親自看護著長到五歲半的陽陽,竟然是康平帝的二皇子,康平帝已經惡了大皇子,已派大理寺悄無聲息的收押大皇子與投靠大皇子的勢力。
在當前的形勢下,陽陽,應該說是目前仍叫李常煦的二皇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位繼承者,畢竟以秘藥勉強維持身體機能的康平帝,已經堅持不了太久,注定沒有機會再生兒子。
對他邵雲博而言,這絕對是個堪稱是絕處逢生,再好不過的結果,可是想到東家,邵雲博又忍不住黯然,當親孫子養了這十五年的孩子,突然要認祖歸宗,東家太太……
想到這裡,邵雲博不禁一愣,東家太太會在意嗎?
好像不太會,能做出讓撿來的義子充親子,不僅讓人家頂替自己親生兒子的身份,連親兒子的老婆孩子也一並交由對方繼承,對夫家一切提都不願提,最厭惡女子要冠夫姓,遺憾李家莊不能叫陳家莊的人,又怎會在意撿來的孫子認祖歸宗呢?
想到這些,邵雲博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李成鋒是由他們從河中撿回去的,滿身刀劍傷,身手特彆厲害,養好傷後,願意認太太為義母也就罷了,還頂替了太太親子的身份,從不向人提及任何過往。
而那段時間,也正好是康平帝一行遇襲,被柱國公派的死士拚死相救,才得以逃身的時間點,這麼一算,那李成鋒的真實來曆,可謂是昭然若揭。
將親兒子的戶籍身份送給對方的太太,顯然是知道些什麼的,就像她早看出自己的身份來曆有問題,卻當做不知,所做的一切卻都從維護他們的角度考慮和安排。
定下找機會要與皇上提一下二皇子養父身份來曆的想法後,邵雲博又開始琢磨殿試陪審人員的人選問題。
為了能考慮的更周全些,陪審人員除了要學識過關外,絕對不能選用和南江書院沾邊的人,與此同時,也要剔除對他性情較為偏激,對他或者是南江書院敵意過大的人,這些硬性條件一列,可選擇的餘地就比較限了。
想到頭大的時候,邵雲博突然想起東家太太在開設南江書院時,曾發出的感慨。
“……靠科舉選仕,的確是個很不了起的創舉,就是它的好處與壞處都很明顯,書生容易誤國,還是要有針對性的多培養些能乾實事的人才,並將他們安置到相應的職位上,才是真正的利國利民之舉,比那些靠科舉出仕,養些幕僚和師爺處理具體事務的官員靠譜多了。”
身為站在大部分正統科舉出身的官員對立麵的‘奸相’,邵雲博對這番話,實在是非常認同,可他知道更知道,已經實施數百年的科舉取仕製度,早已深入人心,不是僅憑一座南江書院,就能改變的。
東家太太也知道,所以她也隻是隨口抱怨兩句,南江書院依舊將四書五經為主課,近兩次選取的進士中,自南江書院畢業的人數越來越多。
可是二皇子是由東家太太親自教大,某些思想觀念深受太太影響,他若繼位的話,這些是不是可以變一變呢?
看著那滿屋的禮物,雖然遵從的是南江書院一貫的風格,都是些實用而又價格不高的東西,隻為聊表一下心意,也讓李常煦感到有些頭痛。
他早知道京中已經聚集不少南江書院出身的畢業生,可他沒有想到,自己在京中一露麵,就引起這麼多人的關注與重視。
以自家祖母向來低調,生恐會惹人注意、招來忌憚的行事風格,李常煦覺得,他考了個會元,不僅不是喜事,還是個大麻煩。
“陽陽,你既然已經考個會元出來了,殿試的時候,你可一定要爭氣些,再超常發揮一次,要不然,咱就丟臉丟大了。”
在李常欣看來,眼前些禮物相當於是壓力,他們自家人對李常煦考得怎麼樣,並不在意,可是有那麼多故舊關注著,要是殿試考得太差,保不住一甲前三名,實在有負眾望。
袁文義擔心李常煦的壓力太大,反倒不利於他在殿試上的發揮,趕緊安慰道。
“少爺不用太有壓力,儘力而為就行,能取得會試頭名,已經算是達到太太的條件,家裡又不指望你去當官,殿試什麼成績都行。”
李常煦雖然年齡不大,心智卻很堅定,心中早有了主意,也就不在乎李常欣與袁文義的話。
“唉,奶總強調這世上人才輩出,讓我來京中見識一下天下才子的厲害,可是事實證明,他們也不怎麼樣啊,我這次雖然發揮得還不錯,可是一下就考個會元,那些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