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煦知道, 他祖母之所以臨時改變主意,將自己付出了大量心血的康平眷村,交給那些掌有兵權勳貴家族的夫人接手。
固然有著為常欣收拾爛攤子, 徹底消除後患的目的外, 更多的還是為他考慮, 對外彰顯他們與那些勳貴世家之間和睦相處的關係。
在安常煦看來, 他祖母是個最會算計得失的人, 可是與此相對應該的, 卻是她本身卻又最不在意那些得失, 這是種讓其他人覺得難以理解的矛盾性格, 他卻知道其中的根本原因所在。
那是祖母對他們的愛,她可以為了自己與他們這些家人,處心積慮的謀劃, 也能為了他們放棄自己最重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東西。
新年來臨之際, 因康平帝夫妻新喪,宮中沒有舉行任何歡慶新年的活動,京中那些王公貴族與世家豪門, 也都低調得很, 不好與以往般, 張燈結彩的大肆宴請賓客。
整個康平九年, 安常煦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 因為他的原因, 他家人的生活也跟著發生意料之外的巨大變化。
朝廷休朝封筆後, 安常煦很想回康王府好好輕鬆一下, 結果就算宮裡不便舉辦禦宴, 仍有許多祭祀類的工作等著他, 即便各方麵的準備工作,都由禮部官員負責,他隻需按時出席,並走完各種流程,也不輕鬆。
許多人都盯著新帝元年的大封賞,所有人都認為,以新帝肯定還會再次加封李家。
湖州高台縣的李家,靠著收養的一個孩子,從農家一步登天,成為豪門新貴,老太太甚至還成監國太尊的經曆,早已成為安國上下最為津津樂道的傳奇故事。
隻是讓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是,新帝隻是將他的兩位義妹封為郡主,義弟封為安遠伯世子,他祖母的監國太尊之位,已經到封無可封的地步也就算了,讓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並沒有提升自己養父的爵位。
安遠伯唯一的兒子,是李家爵位的唯一繼承人,被封為世子,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兩個義妹,尤其是那位與他充作龍鳳胎一起養大的妹妹,被封為郡主,也不足為奇,畢竟那就是位有實無名的公主。
唯有李家對此絲毫不覺意外,畢竟陳鳳琪早跟他們說了,安常煦堅持要將他養父的爵位提為侯爵,被她給擋了回去的事。
李成鋒夫妻對此都很支持,因為他們靠著養孩子的‘功勞’,被封為伯爵後,就已經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心底總有些虛。
要是安常煦再將他們給晉為侯爵,對上那些真正的功勳世家,他們隻會感到壓力更大。
對他們而言,現在這樣就很好,女子不易,兩個女兒有了郡主之位,身份尊貴,走出去誰都要敬三分,將來嫁了人,即便是婆家人也要讓三分,絕對不敢怠慢。
已經位極人臣的邵雲博,這次也有得到加封,雖然對他而言,隻能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但是這其中的意義不同,表明就算已經改朝換代,進入中正朝,他依舊簡在帝心,地位依舊穩固如山。
除此之外,就是遠在高台縣的南江書院院長玄隱先生,不僅被封為從一品光祿大夫,還被加封為一品太傅,同時還在聖旨中昭告天下,玄隱先生乃是新帝的老師,正經的天子之師。
得如此高位,玄隱先生依舊隻是呈了份謝恩表,絲毫沒有再次入朝為官的想法。
這份真正淡泊名利的心態,讓他在世人,尤其是士林心中,本就異常崇高的地位,更被奉上神壇。
與此同時,也再次提醒了朝野上下,新帝在朝堂上的確根基淺,可他在民間百姓與士林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低,畢竟人家不僅有著狀元出身,還是玄隱先生的關門弟子。
隨著這場意義極大,分量極重,影響頗為深遠的大封賞結束,京中上下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憂,同時也引來許多暗地裡的揣測。
例如李家,若說新帝與李家之間起了隔閡,可他又將兩個妹妹封為郡主,若說親密如昔,卻又沒有趁機提升安遠伯的爵位。
畢竟以李家的情況,若是不趁著這次大封賞的機會晉封,將來若不能立下什麼可以服眾的大功,可能就沒有機會再得到晉封,這是新帝可以大加封賞李家,不會得到反對的最好機會。
連邵雲博的兒子邵正英在內,都忍不住為這件事感到有些疑惑,畢竟現在不止是外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也很清楚自家的情況。
新帝繼位,他爹這個先帝舊臣,依舊能穩坐首輔兼丞相之位,繼續得到信重,靠的可不再是他爹的能力,而是他爹與太尊及新帝之間,在早年結下的那段情誼。
若新帝與太尊之間產生了什麼嫌隙,受影響最大的絕對是他們邵家,半點疏忽不得,出門參加一些聚會時,有些人故意在他麵前這麼說,基本都是些彆有用心的揣測與挑撥。
可是不信歸不信,邵正英也很想知道,為何會出現這種讓人意外的結果,所以他思慮再三後,還是忍不住去找他爹請教。
聽到他兒子提起他那些同年及同僚們在私下裡的議論,邵雲博朗聲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一臉嚴肅的對他兒子道。
“這世上的人,最愛做的就是以己度人,最常犯自以為是的錯誤,彆人也就罷了,我可不希望你也如此。”
見到他父親的這個反應,邵正英更加肯定,這件事絕對不像外人所揣測的那樣,趕緊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