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籠再一次把吳惠關住,薑瑤沒有動,小薑瑤坐在門口開始哭泣:“我媽媽死啦……”世界開始下紅色的雨,淅淅瀝瀝,依舊是一掉到地上就溶掉一切。
紅色的雨越下越大,世界變得血紅一片,天地扭曲,紅色變為黑色,熟悉的眩暈感襲向她——
薑瑤再次睜眼。
小薑瑤縮在床角,哭聲如常。
…………
場景一次又一次重複,薑瑤一次一次經曆,然而不管中間如何變動,最終小薑瑤都會問:
“媽媽真的不知道我醒著嗎?”
“一次也沒有嗎?”
“還是我的眼淚,也能讓她感覺到解脫呢?”
不管怎麼回答,薑瑤一次沒有答對過。
場景重複到薑瑤麻木,但也因為如此,她肯定了這個場景的關鍵就是回答對那三句話。
薑瑤隱隱感覺到小薑瑤和自己的聯係,她試過了很多種她小時候想要的答案,也試過了把答案偏激化以迎合這個古怪的小薑瑤,然而都沒對。
當場景第N次回到開頭,小薑瑤坐在床角哭泣,薑瑤累了。
“姐姐,我怕。”
“不怕。”
“媽媽為什麼這樣?”
“因為她苦。”
“這樣就能解脫嗎?”
“大概吧。”薑瑤經曆了無數次,相同的對話沒有五次也有三次了。
“我呢?”
來了。
“媽媽真的不知道我醒著嗎?”
“一次也沒有嗎?”
“還是我的眼淚,也能讓她感覺到解脫呢?”
薑瑤腦海裡模糊想起某一晚母女倆意外對上的淚眼,聲音平靜:“知道。”
小薑瑤看著她。
薑瑤真的很累很累了。她怕轟隆聲,她不願意回憶小時候,然而這個夢境仿佛沒有儘頭,她撐不住了。
“媽媽發現過一次。她看見了你的眼淚,她當作沒事發生。”薑瑤也看著小薑瑤,“她愛你,也傷害你,愛你比傷害你的時候多,不管愛有多少,她確實傷害過你。我沒有當作沒發生。”
薑瑤整個人頹下去,眼神空空的,“這是你要的答案嗎?”
小薑瑤開始哭起來。
薑瑤垂下眼,破罐子破摔地想,那就一直這樣輪回吧,她已經說儘了。
熟悉的紅雨沒有落下,小薑瑤的哭聲嗚嗚咽咽,她一下子天旋地轉,失去知覺。
-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場景變成白天。
還是鐵廠裡那間小小的門市,擁擠逼仄,雜物堆滿了每個地方,飯菜的香氣鑽進她鼻腔,耳朵裡響起炒菜聲。
她偏頭朝外看去,吳惠汗水如雨,頭發貼在臉頰上,正麻利快速地揮動鍋鏟,電風扇在飯桌旁邊安安靜靜立著。
熾烈的太陽下,薑洪正蹲在地上焊接機器,麵具擋住了他的臉,但是男人手臂上鼓起的弧度是薑瑤小時候極其熟悉的,還有那件穿了五年的舊汗衫。
“惠兒,快來撿廢鐵!”
“等一下!”
吳惠快速地裝盤放桌,關掉火,拿罩子罩上剛出鍋的菜,手一撈,跨上一個黑乎乎的籃子,弓腰出了門市。
薑洪將攢了一上午的焊接頭倒進吳惠的黑籃子裡,努了努嘴,“那邊今天造了新機子,怕是有兩斤。”
吳惠穿過半個鐵廠,一邊和其他工人閒聊,一邊把瑣細的鐵塊兒、鐵條兒、鐵渣揀進籃裡,撿完後她沒有絲毫停留,挎著籃子直接出了鐵廠,下了一個長長的坡,在坡角的廢品回收站停下來。
“老板,收鐵了!”
正在裡間吃飯的老板端著飯碗出來,吳惠已經輕車熟路放好籃子,老板撥了撥秤,從衣兜裡扯出四張一元,“四塊。”等吳惠接過錢,老板一笑,“今天多啊。”
吳惠也笑,“他們今天打了新機子。”
“媽媽——”街角處轉過幾個穿校服的學生,其中一個抱著畫板朝吳惠飛來。薑瑤看清她的樣子,心微微一縮。
是小薑瑤。
吳惠和小薑瑤從薑瑤身邊走過,吳惠將四塊錢遞給小薑瑤:“等會兒買雪糕吃。”
小薑瑤興高采烈:“今天四塊錢!”小薑瑤的畫板擦過薑瑤的手臂,竟直直穿過她的手臂蕩過去了。
薑瑤一愣。
現在看不到了嗎?
她盯著小薑瑤,想從她的表情裡看出破綻來,然而兩個人很快就走遠了,空中飄來母女兩人的對話。
“買三支冰棍,還可以剩一塊!”
“買一支。”
“三個人呀!”
“我和你爸不愛吃。”
“嘗嘗嘛,有四塊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