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四塊,不代表明天還有四塊。錢不能一次用完,今天的四塊你隻能買四支雪糕,攢三天的四塊,你就可以買一盒顏料。”
“那我要是忍不住呢?”
“那你就永遠隻能吃一塊錢的雪糕。”
薑瑤恍惚了一瞬。
這才是她真實的記憶呀……
回到鐵廠的小門市,吳惠將風扇打開,小薑瑤搬起小板凳對著風扇,美滋滋啜著冰棍兒。
吳惠打開飯罩子,對遠處的薑洪喊:“吃飯啦!”扭過頭來對小薑瑤說,“彆挨這麼近,坐遠點兒,晚上頭痛!”
小薑瑤往後挪了半步,“知道啦。”
薑洪甩著汗兩大步跨回來,用冷水洗了臉,坐下,咕嚕咕嚕喝水。
吳惠坐在小薑瑤身後,細弱的風吹上她的臉,她吐出一口氣,說:“我們搬家吧。”
薑洪和小薑瑤皆是一愣。
薑洪放下碗,“搬去哪兒?”
“前麵那條街有幾處,後麵那條街也有幾處,都挺便宜,都能搬。”
“住的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年哥又不收我們錢。”
吳惠沒有說話。
薑瑤就站在他們三個人旁邊,小薑瑤的突然安靜,吳惠的不自然,薑洪的茫然,每個人的神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記憶裡,吳惠就是這樣突然說搬家的,六年級,還有半年就小考,鐵廠老板年叔叔勸吳惠不用急這半年,等薑瑤小考完再搬不遲,然而吳惠第二天就找好房子,等薑瑤放學回來,家已經搬了一半。
薑洪為此和吳惠吵了
一架,責怪她莫名其妙。
搬家如薑瑤記憶裡一樣,吳惠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看了房子,看完房子一聲不吭就開始收拾東西,薑洪怒氣衝衝進來,“你發什麼瘋?!住得好好的搬什麼家?!人年哥還以為是他做錯了啥,今天一直問我!”
吳惠埋頭疊被子,沒有回他。
“吳惠!”
吳惠突然哭出來,薑洪一愣。
“我不知道啊。”她背對薑洪,死死拽著被子,“我不知道瑤瑤知道呀!”
“你說什麼呀……”薑洪楞楞的,“瑤瑤怎麼了?”
吳惠啞聲哀嚎,死死控製著自己的哭聲。
薑瑤心中一瞬間空蕩蕩一片。
原來。
薑瑤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她想起了那個和媽媽四目相對的夜晚,想起了吳惠裝作沒看到的眼神,想起了就在那晚之後的一個星期,吳惠突然說搬家。
從此以後,她有了自己的小房間,她再也沒聽到轟隆聲,也再也沒聽到吳惠的哭聲。
原來搬家是為了她。
遲來的鈍痛席卷了她,薑瑤蹲在吳惠身邊,心疼得無以複加。所以最後還是媽媽抗下所有了呀……
“媽媽……”
神的手落到她頭上,一聲喟歎遙遠又虛渺:“沒關係。”
薑瑤蹲在那裡,眼淚汩汩而出,臉頰因為氣促憋得通紅。她沒有聽到某種聲音,隻聽到吳惠克製的嗚咽。
這個原本柔軟被迫變得堅硬的女人,鎧甲已經嵌進她的肉裡,哭是她不願示人的軟弱。
什麼都沒有讓她在人前哭泣,除了她的女兒。
什麼都可以忍受,為了她的女兒。
薑瑤為這些年的懦弱和微妙心情感到羞愧。
“媽媽……”
“沒關係。”飄渺虛無的聲音再次響起,莊嚴肅重之中透著一絲溫柔。
薑瑤沒有聽到。
然而就在薑瑤蹲著的地方,一身黑裝的男人挺拔地立在她身後,既像一顆遒勁□□的古鬆,也像一尊威嚴肅穆的雕塑。小小一團的薑瑤,仿佛被無聲庇護著。
也在薑瑤不可能看到的地方,她所在的空間迅速縮小著,紅色的雨洇濕了空間的邊緣,明亮的世界漸漸變得粉紅。
神伸出手,一束白光再次撐起了空間,將紅色的雨擋在這個世界之外。
下一秒,一個紅色的光團直直朝他擊來,神身形一閃,從薑瑤身邊消失了。光團從薑瑤身體穿過,在空間內瞬間爆炸——
一股白色的力量爆發出更大的光芒,把所有的紅色瞬間覆蓋,聚攏一收,提出空間。薑瑤所在的世界一瞬間變小,小如一朵白雲,浩瀚的綠色空間,濃綠如墨,漆黑無垠,薑瑤所在的世界是整個空間中唯一一抹白色。
紅光和白光在漆黑的世界淩厲交錯著,神的白衣獵獵作響,雲袖看似柔軟,但是掠過紅光時,紅光被無情截成兩截。就在神捏住光團,欲直接捏碎時——
紅光變成小薑瑤的樣子,神的手掐著她細細的脖子。
神眼神未動,目光冷峻,嘴唇輕啟——那是要說“滅”的口型。
“我死,薑瑤也會死。”小薑瑤笑著,“你看。”
白色雲團中的世界,薑瑤驚恐地捂著脖子,慌亂地摳著什麼。
神的手頓住。
這是一個詭異的夢魘之境,薑瑤和他都困在這裡,不同的是,神被困在虛無的黑暗之中,薑瑤被困在一團紅色的雲中。
他能看到薑瑤,但薑瑤看不到他。
殺了紅色的光團,這個夢魘之境就會破開。
神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