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兩人的一番對話，寧馨咂摸出了一點味道來。
那就是，林棲的性格和顧明生顧導，真的是不太一樣。
顧明生做事比較圓滑一些，有些事情可以折中處理的話，顧明生就不會硬鑽牛角尖。
當然了，這個“圓滑處理”，不是說在拍攝效果上折中。
對於劇拍出來的效果，顧明生還是非常看重的。不會在這個上麵出岔子。
寧馨說的是更加瑣碎的一些細節上。
比如。
麵對著鄧曼婷的不肯背台詞，顧明生會說這個樣子拍出來怎麼怎麼不行。基本上不會去提彆的。
當初他對陸依依不滿，也不會當麵說蘇長青不會選人。
而林棲不同，他竟然直接說了是“那些人怎麼讓你來演”，表明了對公司選人的不認可。
不過，這兩位導演有一點是非常一樣的。
那就是，生氣的時候吼起來，聲音那叫一個響啊。都是放開了嗓門的嚎叫，整個劇組從最那頭到最這頭都能聽見。
寧馨發現，林棲喊完那一嗓門後，整個劇組突然安靜了一些些。然後才開始繼續喧鬨起來，仿佛要裝作剛才那一吼不存在似的。
其實大家都理解導演為什麼那麼生氣。
原本也不是特彆重要的幾段戲。找個演技好的群演給趕緊過了，演出來想要的效果，比什麼都強。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
公司裡突然安排了這個女人來演這一段。
其實她都二十多歲了，和劇中十五六歲的年紀有差彆，倒也罷了。
偏偏她長相偏老氣。偏偏她演技一般，沒有把角色琢磨好就臨時上陣。
還有就是她態度不夠端正。做事不認真。
這對要求嚴格，不容許有一點差錯的林棲來說，簡直是沒法忍的巨大的短板。
鄧曼婷嘟著嘴委委屈屈地走向拍攝的桌子前。
就在她即將在“學習的桌子”前坐下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林棲突然指了她喊了一聲：“你，那個鄧曼婷。起來吧。你先彆拍了。”
鄧曼婷不明所以，慢吞吞站了起來。
下一瞬。
林棲轉身，抬手指向寧馨：“你是洛寧馨對吧？來，給你這個劇本。”
他很禮貌地把手中劇本展開，還搓平了一點，交給寧馨。指了上麵的一個場景：“你記一記上麵的台詞。五分鐘，能記住多少是多少。五分鐘後你來試試看，拍一下。”
這個要求讓滿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嘩然。
誰都沒想到林導突然做出了這樣令人意外的舉動。
“導演。”有個副導主動站了出來，勸：“鄧曼婷她是公司上層……”
他想提醒林棲，鄧曼婷是公司上層領導塞進來的。彆隨便替換。
林棲卻擺擺手製止了他後麵沒說完的話：“先讓小洛演演看。”
這樣說著，林棲又轉頭對鄧曼婷說：“倒也不是換人。就是讓她來試一下，順便讓你休息休息。”
誰都明白，如果寧馨演的過了關……
甚至不需要過關。
寧馨隻有五分鐘時間，隻要她利用好這五分鐘，能夠演的比一次次ng無法通過的鄧曼婷好，這個小龍套角色就屬於寧馨了。
但是這樣做也有個弊端。
寧馨即將出演《清婉》的事情，在內部裡已經有些人已經知道了。
目前這個場景的少女學算賬的情景，雖然和《清婉》的少女時候的階段不一樣，卻也有莫名的相似的感覺。
倘若寧馨演得好，剛好《清婉》也是由林棲導演的。
《清婉》劇組甚至可以借了，寧馨曾經試過這麼一個與《清婉》類似的場景和鏡頭這件事，來宣傳寧馨。而且還可以把這個類似的場景放到《清婉》的宣傳上。
倘若寧馨演得不好的話，被人傳出去寧馨連這個類似的場景都沒演好……
也不用被人傳出去了。
單看林棲導演親自見到了她演技不行，而且還有那麼多工作人員在，往後林棲與她的合作裡恐怕就會出現嫌隙。
更何況他還是林棲導演親自指定的。
她演砸了的話簡直是當眾丟了林棲的人，讓人覺得林棲沒有眼光。
所有人都凝視著寧馨。有些是人怕她演得太好，更多的人是怕她演得不好。
林棲則朝寧馨點點頭：“加油。認真些，你可以的。”
寧馨沒料到自己會得到這麼個機會，承諾道：“林導您放心。”
然後她一秒鐘也沒耽擱，開始認真研讀劇本。
在寧馨的心裡。
她倒是沒覺得在這一刻林棲的思維有多麼複雜。
剛才看過林棲訓斥鄧曼婷的樣子後，寧馨覺得林棲是個做事不太圓滑的人。
所以，林棲可能是真的想放棄鄧曼婷了，所以找了她來演。
因為這個時候再臨時去找群演，更麻煩，也更費勁。
而對於寧馨來說，她決定把握好這個忽然飛來的機會。
學霸就是學霸，有著自己的驕傲。無論做什麼，隻要有了機會，就一定做到最好。
這是她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對自己的信心。
因為是臨時試演，所以不用化妝和換衣服。寧馨直接上陣就行。
五分鐘後。
她走到屋中，站在書桌前。
桌前有個太師椅，旁邊還有個柳木凳子。
寧馨掃了眼先生桌前。看先生桌子旁邊沒有什麼座位，她遲疑了下，把太師椅搬到了先生的桌子前，把柳木凳子挪到了自己位置上。
然後在位置上站好，垂首靜等。
先生進屋。
她問了聲先生好，先生點頭示意，她才坐下。
先生捋須，在屋子裡踱步問：“昨兒教你的那些，你可都會了？”
她起身說：“回先生，都會了。”
先生麵露詫異，指了算盤說：“你來給我說說。”
“是。”她恭敬應著，坐到了柳木凳子上，開始撥弄算盤：“六上一去五進一，七上二去五進一，八上三去五進一。”
……
一整個場景下來，平平淡淡中透著莫名的師徒溫情。
等到算盤珠子的聲音落下後，眾人還在剛才的場景中沒有回過神來。
林棲也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他看了看手中劇本，奇道：“洛寧馨，你這是一個字兒不落的全背下來了？”
寧馨起身走到林導身邊，有點哭笑不得地說：“林導。這個場景統共就沒幾個字兒。背下來不是很正常嗎？”
是很正常。
但是，原本很正常的一件事，之前卻被某個人說‘太難了’‘背不出’。
兩相比較下，高低立分。
所有人都慢慢望向了鄧曼婷——就是她，不肯背不說，還總要各種理由來推卸責任。
鄧曼婷被大家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起來，氣道：“不就是背個台詞了嗎？她演技又不行！憑什麼看我啊？我哪裡比她差了！”
不等林棲開口。
旁邊演先生的那位老者已然說道：“不瞞這位鄧小姐，您身邊的這位洛小姐，可是比您認真多了。”
這位老人是個老戲骨了，七十多歲高齡。
家裡不差錢，老人就是閒著沒事乾，沒事了就在劇組裡客串客串。
他一開口，鄧曼婷第一個不服氣：“怎麼了？她怎麼就比我強了！”
老者也不和她多辯論，轉而望向林棲：“林導，我想您也應該看出來了吧？畢竟您最擅長的就是導演古裝劇了。”
“嗯。”林棲點點頭表示了讚同。
他指了旁邊一個手持手機的人：“你剛才大致拍了點是吧？來給大家放著看看。”
那人是攝製組的。
因為不是正式拍攝，所以他用手機記錄了一下過程。現在得了導演的吩咐，自然就把剛才的片段放了出來。
工作人員都圍了過來觀看。
“大家瞧瞧小洛。她這個場景，彆看就這麼短的一段，細節卻非常多。真的是非常多。”林棲喟歎著讚賞道。
首先，他說。這個學生是樂意跟著先生學算賬的，尊重先生。所以，她主動把自己的太師椅搬去，給了先生坐。而自己坐了沒那麼好的凳子。
再來，她站著等先生來。等先生同意了才坐下。
回答問題時候，她主動站起來……
等等這些都是細節。
林棲把這些都讚賞了一遍後，又讓攝影師把那個片段倒回去：“大家看看。這裡打算盤。寧馨是完全按照口訣來打算盤的。一點都不差。”
現在都是手機計算電腦計算了，沒幾個人會打算盤的。
劇組裡偶爾有幾個懂行的，湊過去看了，都點頭讚賞：“真的是。小洛打算盤的手勢是對的。”
完全和劇本裡的台詞對的上。
飾演先生的老者點點頭，非常欣慰地讚道：“我剛才想說的就是這些。”
他忍不住問寧馨：“洛小姐是怎麼會打算盤的？”
說起這個，寧馨有點不好意思：
“我看過《清婉》的劇本，裡麵有很多場景需要打算盤。我想著以後打算盤的次數那麼多，總不能糊弄過去。就趁著元旦放假那幾天，在網上搜索了打算盤的辦法，學會了。”
她這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
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震撼。
這才是真正的演員。
這才是，身為演員所應該具有的素養！
沒有任何的預兆，也沒有任何的準備。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抬手，為她鼓掌。
這讓寧馨真有點受寵若驚了，擺擺手說：“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沒做什麼。
可是，對比之前鄧曼婷的種種作為，劇組人員真的深切感覺到，洛寧馨這個小丫頭的好。
所以大家是由衷地想要為她喝彩。
最關鍵的是，還有一點，大家沒有告訴她。
那個太師椅，原本就是放在先生那裡的。而學生那裡本來就是柳木凳子。
是鄧曼婷開拍後，嫌棄柳木凳子不舒服，非要把太師椅搬來坐。這才挪動了地方。
結果寧馨一來就看到了不對勁，學生怎麼能比先生還大腕。主動給換了回來。
正是她做到的這些細節之處，才更打動所有人。
林棲很少這樣誇人。
能這麼連續的誇讚寧馨數條，隻能說，他真的是對洛寧馨太太太滿意了。
“之前我看過，你在顧明生戲裡給陸依依她們臨時演的那場戲。”林棲笑著說道：“我覺得你臨場發揮的本領不錯，所以今天試一試你。”
結果，她果然不負眾望。擔起了責任，演好了這一場戲。
“行吧。”林棲拍拍手站起來：“給她換衣服。化妝。還有，給她找雙新鞋子，好一點的。彆拿你們那些臟臭的東西給她。”
一連串說完後，林棲又補充道：“小洛可是我下一場戲的女主角。你們認真著點給她準備。”
誰都知道，林棲的下一部戲就是《清婉》。
他這樣做，簡直就是當眾宣布了寧馨來出演《清婉》女主角一事。
剛才正好有人在拍攝寧馨的畫麵，就把林棲這段話錄了進去。
工作人員高聲喊：“林導！我能把你說的這些發網上不？”
“可以啊。”林棲在這方麵倒是很無所謂：“能宣傳夠，發多少都行。”
大家就都哈哈大笑。
林棲就是這個脾氣。
戲演得好，就什麼都行。演不好，拜拜了您嘞，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所有人都在為了寧馨而準備著忙碌著。
屋裡另一側。
被徹底忽略了的鄧曼婷的臉上徹底掛不住了。
她忽然叫住了場邊一個人，高聲說道：“陳國！我們走！”
陳國正在場邊擺弄著自己的小型攝像機。聽聞後，他頭也不抬：“等一下。”
鄧曼婷覺得自己受到了屈辱，冷著臉指著陳國道：“公司讓你今天來，是負責給我拍鏡頭做宣傳的。現在我都不用拍了，你也不用做宣傳了。不走還等什麼？”
她這樣說著，忽地斜眼一瞥寧馨，意有所指地說：“陳國，龍驤影視也不是白給你錢的。聽話你總會的？該走總得走。不是嗎？”
她特意加重了‘龍驤影視’這幾個字。
目的，就是讓人知道，她是被這個大公司所重視的。公司還特意派人來給她做宣傳。
這是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洛寧馨所比不上的。
鄧曼婷打好了如意算盤，隻等著陳國收起來設備跟她離開。
如此一來，她的角色被人替換掉了的屈辱，就能減弱一些。
誰知的陳國聽了她的話後，不僅不急著走，反而把鏡頭調整好，竟是做足了架勢打算再拍些什麼。
場內的人，有些在看著寧馨做準備，靜靜等著她接下來的正式拍攝。
其他一些人，則是在望著鄧曼婷這邊。
眾目睽睽之下，鄧曼婷想麵子裡子都要，自然不肯示弱，繼續質問陳國：“你怎麼還不走？等什麼呢你。”
“在等洛寧馨啊。”陳國持好設備，對準正在化妝的寧馨，微笑著說：“你也說了，公司讓我過來，我總不能辜負了公司的期望。不過——”
陳國調整好焦距後，把機子放下，轉頭對著鄧曼婷，意味深長地笑笑：“不過，公司吩咐過我，是拍攝林棲導演執導時候的場景，再把女演員的出眾表現報道一下。卻沒說一定是你。”
言下之意。
如果拿到了角色的是洛寧馨，那麼，他報道出來的就是洛寧馨。
陳國可是龍驤影視裡，拍攝文字報道於一體的采訪好手。
經過他的影視資料和文字“吹捧”後的藝人，很容易讓讀者們喜歡。讀過他文章的網友們，留下的基本上都是正麵評論，很少有負麵的。
所以，鄧曼婷昨天拿到了林棲手裡的這個角色後，才會央求趙智傑了很久，甚至還和唐旭在網上聊天裡撒了撒嬌。
最終讓唐旭點了頭，答應她派陳國過來做報道。
結果她努力了那麼久之後，勞動成果都成了洛寧馨那個臭丫頭的了？
鄧曼婷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結果好巧不巧的，這一聲喊後，她嗓子突然冒出了血腥味。
鄧曼婷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口，隻有血腥味在喉嚨口，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我！我！”她赫赫地用氣聲說著，不住朝周圍人比劃：“說不出話了！”
因為隻能用氣音說話，她比劃了很久，旁邊的工作人員才聽出來是在講什麼。
“哦，這個啊。”被她叫住的這個工作人員忙得很，懶得和她耽擱太久，十分隨意地說：“你就是剛才叫得太大聲，喊破了喉嚨，出血了。去醫院看看就行，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
鄧曼婷聽得滿臉驚恐。
——喊破了喉嚨？而且還到了出血的地步？？
這到底還能不能痊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