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香(2 / 2)

和冥主成婚之後 江為竭 14630 字 3個月前

路迎酒說:“他們兩人分彆是什麼情況?”

老劉說:“男性死者名叫鐘愛國,今年35歲,是一家保險公司的職員,三天前剛辭職。我們聯係了朋友和家屬,他們均表示鐘愛國沒有表現出輕生的意向。女性死者名叫季彩,28歲,曾是一名教師,”他猶豫了幾秒鐘,“她在一年之前,就已經被確認死亡。”

路迎酒的目光掃過屍體,問:“死因是什麼?她的屍體為什麼沒火化?”

“屍檢沒有結果,找不出死因。”老劉說,“沒有結論,誰也不敢燒她,就這麼一直放在停屍間了。當時也懷疑過是靈異案子,請了驅鬼師過來,沒有結果。”他再次看了眼女屍,打了個寒顫,“她現在自己過來了,真他媽邪乎。”

路迎酒仔細打量了一下屍體。

沒有任何陰氣,看不出異常。再抬頭看,身邊的樓房頂著蔚藍的天空。

這是個老小區,樓房的牆皮在剝落,大塊大塊地斑駁著,防盜窗上全是紅棕色的鐵鏽。但是頂樓的視線很好,如果從上頭看著那片蔚藍墜落,或許一刹那,會覺得自己像是飛鳥。

路迎酒收回視線,問:“女屍是放在哪家醫院的停屍間?”

老劉回答:“市二醫院。”

“去查最近八個月,市裡所有的自殺案件,重點找墜亡的,和靠近市二醫院的。”路迎酒站起身,“現在小區外太多人了,叫他們全都疏散,不要留一個人。小區監控給我們調出來。”

現場又有幾個青燈會的驅鬼師過來了,楚半陽安排他們在現場貼上符文。

10分鐘後,路迎酒已經坐在了小區的監控室裡,桌上攤著一本筆記本,頁麵雪白。

屏幕上,三天內的錄像正在以3倍速播放。小區監控的畫質不好,盯著久了著實傷眼睛。隨著畫麵變換,他棕色的瞳孔微微抖動,不帶任何情感,像極了冰冷的琥珀,又或者是某種正捕食的貓科動物。

幾個警察和保安在他背後,各個屏住了呼吸,老劉正在外頭打電話,申請自殺案件的數據——實際上,不是誰都能那麼輕鬆指揮得動這些人。

驅鬼師畢竟隻是合作者,難免有居心叵測者,難免有水貨,也難免有居心叵測的水貨……所以,很多保密文件,不會隨意向他們泄露,需要通過審核,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要來的。

這次路迎酒是被楚半陽捎進來的,幾人就默認他也是青燈會裡的——事實上就在幾天前,他也確實是,還是老大那個級彆的……

而且,路迎酒往那一站,隨性,眉間的鋒利卻掩藏不住,好似一把剛出鞘的、帶著雪光的刀。

那種自信是刻在骨子裡的。

沒有人會去質疑。

小李剛吐完,臉色蒼白得嚇人。

他在角落扶牆,虛弱道:“路哥他一直那麼有氣場的麼……”

“嗯。”楚半陽回答,“從我認識他開始。就是比我還是差了點。”

小李:“……嗯嗯嗯嗯師父你說的都對。”

楚半陽剜了他一眼。

小李:“師父你說的對!!”

錄像播完了。

路迎酒在本子上寫了一個【9:15】,畫了個圈,問:“鐘愛國有強迫症嗎?比如說,一定要在一個時間點完成某件事情。”

警察回答:“他親屬朋友沒有提到過。”

小區保安也搖頭道:“我覺得沒有。”

路迎酒用筆尖點了點書頁:“這三天,鐘愛國都在9:15抵達了小區門口,9:45開始遛狗,然後10:10分又會出現,去倒垃圾,每次時間偏差不超過半分鐘。如果單論這個,或許能解釋成習慣,但是他之前的行為,像是上班或者中午回家,都是無規律的。而且你們看這個動作。”

他把監控畫麵,換到鐘愛國家門口那個。

攝像頭的角度,剛好能照到3號單元樓的正門口。這是兩天前的夜晚,9:30,鐘愛國站在家樓下打電話。他左手拿著電話,突然舉起了右手,想用右手去撩腦袋邊的什麼東西,卻摸了個空,又放下去了。

他打了十分鐘電話,這個動作重複出現了三四次。

一個警察說:“他想摸什麼?”他覺得手腳冰冷,“不會是他的肩頭,趴著什麼鬼吧。”

“不是。”路迎酒搖頭,“大部分鬼怪是會被攝像機拍到的。而且,他這個更像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

“習慣什麼?”

“撩頭發。”路迎酒說,“長發。”

“鐘愛國半個月前拍了新的證件照,是短發,六個月前的入職照也是短發。”

“不是鐘愛國留過長發,不是‘他’。那種強迫症一樣的作息,也不是‘他’。”路迎酒把筆放下,“他那個時候,每晚就已經被鬼上身了。”

這句話出口,溫度好像都低了幾分。

屋內幾人麵麵相覷,一陣寒意。

路迎酒手指鬆鬆地交疊,往椅背上一靠,說:“自殺案件的數據調出來了嗎?我要看受害人間有沒聯係。”

“老劉還在外頭問呢。”警察馬上道,“我出去問問。”

他剛要推門,門突然砰地一下被撞開了,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老劉衝了進來,有些慌亂道:“他們給我發了張照片!”

他把手機屏幕朝向眾人。

照片是留守的同事發來的,有些模糊,像是在慌亂中拍的。

拍了那兩具屍體。

季彩的模樣與之前不同了。她睜開了眼睛,側過腦袋,烏黑的眼眸盯著鏡頭。

“我操了——”那警察猛地退後半步,頭皮發麻,“這真是——”

路迎酒說:“手機給我,我去一趟。”

他接過老劉的手機,快步出了監控室,身後是楚半陽和小李跟來的腳步聲。

從昏暗的環境出去,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強光,周圍白晃晃得一片。路迎酒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等到視線完全恢複時,他已走到了小巷子裡。

兩邊都是高樓,這條巷子分外狹窄逼仄,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擠扁。

不知不覺間,他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了。

又或者說,一切都太安靜了。

除了頭頂樹葉的沙沙聲,什麼也沒有。腳步聲消失了,鳥叫聲消失了,就連小區外的喧鬨聲都完全隱去。

回頭,空無一人。

像是整個世界,就隻留下他一人。

路迎酒垂眸。

手機的照片裡,季彩那雙烏黑的眼眸正看著他。

然後她很慢很慢地,勾起了嘴角。

她對著路迎酒笑了。

一陣狂風吹過,樹影在地上狂亂地舞蹈——傳來窸窣聲響,像瀕死之人擠出的音節,乾枯、沙啞、斷斷續續。

陰氣翻湧。

那是一群尾隨他的小鬼。

鬼怪的報複,來得比他預料的還早。

路迎酒移開視線。

陽光與高樓的陰影,斜斜落在他的身上,半麵燦爛,半麵陰沉。某種異色閃過那好看的眉目——

那不是恐懼,或者不耐。

是一種隱晦的、發自內心的興奮。

有些符咒需要見血才能用。路迎酒帶著一把小巧的□□,此刻甩開刀刃,刀身靈活地在手指間飛舞了一圈,然後他反手握緊刀柄,輕輕一劃,劃開了食指。

鮮紅的血珠從傷口處冒了出來。

但是在他取出符咒之前,眼前突然一晃。

他聽到了一聲輕笑。

空中似乎有一股……香氣?

極淺極淡的、冷冽的香。

難以用詞彙去形容。

仿佛尋梅時突然撞見一彎新月,飄渺的花香揉進了月色。

再回過神時,腳步聲風聲人聲浩浩蕩蕩地撞了過來,將他擁了個滿懷。世界恢複運轉,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鬼怪不見了。

路迎酒愣了愣。

低頭一看,食指上的傷口也已經好了,乾淨得沒留下半點痕跡。

小李氣喘籲籲地跟上來:“你、你怎麼停在這裡了?”

路迎酒:“……”

路迎酒說:“因為我遇見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沒有繼續向前,原路返回了小巷,一路找了回去。

風平浪靜,沒有半點端倪。

路迎酒站在小巷正中,沉思片刻,又重新走了一次。這次他沒把注意力放在陰氣上,目光掃過牆壁、地麵和牆角的綠色植被……

在快到儘頭時,什麼東西在角落反了一下光,亮晶晶的。

路迎酒在它旁邊蹲下,扯出一張符紙,輕輕一甩符紙就燃燒起來。借著這光,他看見了一點殘留的黑紅色液體。

是血。

路迎酒眯了迷眼睛。

這塊地麵有破損,他輕輕踢了踢,就把幾塊碎磚給踢開了。

黑紅色的血從地底汩汩湧出,瞬間染紅了地麵。路迎酒才看清了底下是什麼。

碎骨、斷肢和頭顱。

和泥土擠成一團,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這並不是人類,而是剛剛跟著他的鬼怪。

路迎酒想起自己曾見過液壓機壓碎東西,當時他感慨於那暴力,而如今,那一幕好似又出現在眼前:白骨折斷,頭顱粉碎,這些殘渣比紙還薄。

在它們想衝上來的一瞬間,某種詭異又可怕的力量,將它們活生生地壓進了地麵之下,碾碎了它們。

小李突然驚呼:“啊!你手裡是什麼!”

在路迎酒的手中,又憑空出現一朵鮮紅色的花。

層層疊疊,嬌豔欲滴。

涼風一卷,將他的發絲吹亂了幾分,額前有著微妙的觸感。

那幾乎——

那幾乎像是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