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筆仙(1 / 2)

和冥主成婚之後 江為竭 12436 字 3個月前

淩晨四點。

屋內一片安靜, 外頭依舊是淋淋瀝瀝的雨聲,打在窗戶和屋簷上,霹靂啪嗒。

路迎酒睡得很熟。

他的睡眠一直不大好, 高效睡眠時間並不長。很大部分時候,長夜中他都是半夢半醒,稍微一有點動靜都會驚醒。

所以白天他才總是逮著機會補覺。

他現在是難得睡得好。

但是敬閒沒有。

鬼怪不需要睡眠,睡覺是強行打發時間用的。

敬閒之前睡覺, 是為了在路迎酒麵前保持“人類”的假身份, 現在已經暴露,就沒了偽裝的意義。

他睡了三四個小時就醒了, 現在外頭除了雨聲和風聲什麼也沒有。

所有人都睡著了,整個世界仿佛停滯了, 不會發生任何事情。

就像是一個故事按了暫停鍵, 所有演員們暫時退場,紅色的帷幕緩緩一拉, 天鵝絨般觸感的褶皺遮蔽了一切, 要在觀眾席枯坐幾個小時,才能等來好戲再度開場。

敬閒躺在床上想,人類總會浪費很多的時間, 實在是太低效了。

明明壽命有限, 不像是神官有揮霍生命的資本,他們偏偏還會被雜事牽絆步伐。

浪費時間去放鬆, 不然壓力大就會脫發,浪費時間去睡覺,不然頭腦就會崩潰,不像鬼怪們可以數百年不歇,做苦差事, 就為了一個好的輪回。

鬼界沒有日夜,節奏快,生與死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一場鬨哄哄的亂劇永遠不停歇。他坐在最高位,冷眼看無數紛爭,心中並無太多波動。

不過……

他側頭看向路迎酒。

屋內一片漆黑,但是黑暗從來不會成為他的障礙。

他能看見路迎酒白皙的側臉,那睫毛在臉上有著極淺極淡的陰影,偶爾會輕輕顫抖一下——連帶著他的心跳,似乎也會顫抖一下。

……如果是這種慢節奏,那他心甘情願。

不知是不是他有了肉身,種種鮮活的、前所未有的情緒,都在麵對路迎酒的時候,爭先恐後地迸發出來。

夜晚的無聊也好,相處時的欣喜也好,在屠宰場裡亂逛也好,在落雨山間小心翼翼地下台階也好……就連飯店的人聲鼎沸、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和泥水濕乎乎粘在褲腿間的觸感,都是全新的體驗。

他覺得自己在一點點體驗,什麼是“活著”。

但這一切,在今晚都沒有數路迎酒的眼睫毛來得有意思。

敬閒這幾十分鐘實在沒事情做,已經數了好幾遍路迎酒的睫毛——這項活動非常有效地緩解他的無聊,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再數一遍。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

數著數著,數到敬閒都忘記計數了,他又想到了大鑽戒的事情。

——實際上在禮物這一塊,他已研究許久,從見路迎酒之前他就策劃上了。

在他們見麵之前,給他出謀劃策的是黑白無常。

無常們在百鬼夜行時,是見過幾次路迎酒的。

第一次見到,路迎酒踩爆了一隻小鬼的腦袋,圓月高懸,他那精致又好看的麵容上沒半點表情,掏出一條男士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手上的血。

第二次,路迎酒帶著毛團子,慢悠悠地走在長街上,晚風悠悠吹著,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在吹著涼風遛狗……除了毛團子嘴裡叼著一隻新鮮鬼手。

第三次,路迎酒終於累了,坐在長椅上休息。如果給他端茶送水的,不是他剛俘獲的千年大妖,場景還算比較和平。

無常們看了眼敬閒,又對視一眼——

這人實在是太危險了,怎麼看,怎麼擔心他們的鬼王會被家暴啊!

不愧是鬼王,就連對象都是如此的獨特!

為了拯救可能會被暴揍的鬼王,黑無常吐著長舌,極為委婉地建議道,陽間人還是喜歡一步一步來,更何況,他們還是一人一鬼……所以送禮物一定要謹慎。

這就是鬼界難題了。

不單是敬閒自己想,還號令鬼神幫他想。一群妖魔鬼怪絞儘腦汁,也沒琢磨透陽間人的審美。

小鬼A:“送頭吧,血淋淋的頭最好玩了,可以當球踢。”

小鬼B:“我覺得送一袋子眼珠子肯定很有男性魅力。”

小鬼C:“送假牙?能一直用到老呢,多浪漫。”

敬閒:“……”

他即便是用頭發稍想都知道不對勁。

眼下,在旅館的床上翻來覆去,敬閒依舊在糾結這個問題,想著怎麼打聽路迎酒的口風。

雨聲更大了,風砰砰敲著窗子。

路迎酒還在熟睡,渾然不知敬閒百轉千回想了那麼多事情,給他的禮物清單列了長長的一串,從玫瑰到棉花糖,從鑽戒到骷髏頭,什麼都有。

直到房間的時鐘無聲無息地指向了六點。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打破了雨夜的安寧。路迎酒的睫毛抖了一下,他翻了個身。

“咚咚咚!”

又是幾聲。

路迎酒醒了,閉著眼睛含糊不清說:“敬閒,你去開個門。”

這一天很累,又是上山又是找蜘蛛的,他實在懶得睜眼了,又知道敬閒肯定比自己早清醒,乾脆讓敬閒去應付。

沒想到敬閒說:“不要。”

路迎酒:?

敬閒:“我等你起來了再開,我是不會讓其他男人看到你睡覺的樣子的!”

路迎酒:“……”

他都不好意思告訴敬閒,見過他睡顏的人多了去了,從高中舍友到驅鬼界的同僚們,倒也不用這麼防範於未然。

他實在無奈,昏昏沉沉地坐起,打著嗬欠穿了拖鞋。

敬閒這才過去開了門。

外頭竟然是紅衣服,他身邊還有個很瘦的男人,帶著一副金絲眼鏡。

紅衣服滿臉都是愧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吧?”

敬閒確實不爽他們的打擾,強行壓下性子問:“你們有什麼事。”

路迎酒慢悠悠地晃蕩到他身邊了,順手開了盞燈。

一下子太亮,那兩人都是眯了眯眼。

“是這樣的,”紅衣服指了指金絲眼鏡,“他是我一朋友,也是過來直播的。他也遇到了點事情,我就想著來找你們問問。”

金絲眼鏡的態度倒是挺好,嘴裡不斷說著打擾了。

路迎酒一手撐著門框,說:“發生什麼事情了,講來聽聽。”

他的語調帶著困意,腦袋實際上已經清醒了,就是沒及時表現在行動上。

敬閒和他並肩站著,伸手想去摟他的肩,好讓他在懷中靠一靠。結果被路迎酒的一個眼神製止了——大概意思是這有人呢,彆胡來。

摟肩確實太明顯了。

於是敬閒的手中途改道,摟上了他的腰,被門框一攔根本看不出來。

路迎酒困到懶得跟他計較,瞪了他一眼就完事了。手下細韌的觸感極佳,敬閒心滿意足,連帶著對麵前的兩人都多了幾分耐心。

金絲眼鏡也不知道為什麼,給他開門的男人剛才眼中還帶著戾氣,現在突然又和緩了許多。

但這終歸是好事,他暗地裡鬆了口氣,繼續說:“我有個朋友,從昨天下午開始就聯係不上了。我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去他房間裡看了,也沒人。”

路迎酒問:“是不是出去了?這裡很多地方信號都不好。”

“不是的不是的。”男人說,“他失蹤之前,和我講他要玩筆仙——就是直播觀眾喜歡看的那一套嘛。我有點懷疑,筆仙是不是和他的失蹤有關係,就專門去看了他的直播回放,我能給你們也看一下嗎?”

他又補充:“哦對,你們可以叫我阿龍,我那朋友叫做趙梓明。”

路迎酒微微皺起眉。

阿龍一看就是外行人,想必朋友也是。

雖然在白天招靈,大概率是失敗的,但是療養院都出這種事情了,這個趙梓明純粹是作死。

他說:“你們應該知道,山上出了事情吧?”

“知道的知道的。”阿龍連連點頭,“但是比較尷尬的是,趙梓明是個簽約的探靈主播,他每個月的直播時長是有規定的,他這個月還差15個小時,又被泥石流困在這裡了,隻好自己折騰點東西來,不然要扣錢的。他說之前他玩過好幾次筆仙,都沒出事,就想著這次也沒問題……”

路迎酒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說:“先給我看看直播回放吧。”

他讓那兩人進了屋。

阿龍坐下來,打開回放畫麵。

畫麵的一開始,就是一個留著胡子的男人。

他坐在桌前,外頭的天氣陰沉沉的,看起來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