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有些訝異地挑眉。
他是沒想到,楚半陽會做出這種決定。
但他淺飲了一口茶,搖頭說:“不了。”他笑了笑,“我已經在青燈會待了快十年,足夠了。我還很年輕,想要嘗試不同的生活。”
“……行。”陳正臉上寫滿了遺憾,但還是點頭說,“行,我知道了。祝你以後前程似錦。”他舉起茶杯晃了晃,“我會再來你的酒吧喝酒的。”
——又比如說,楚半陽的定製皮鞋在月山療養院給泡爛了。
他們進山帶的東西少,他沒有可替換的。
楚少爺平時麵上不顯,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儘職儘責。就是閒下來的時候,路迎酒經常能看到他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同行人以為楚半陽憂心忡忡,都快茶飯無心。
路迎酒卻知道,他肯定是在懷念自己的皮鞋、用完的發膠和男士香水。
果然一出山回到城市,楚半陽的毛病就全好了,板著臉繼續傲嬌。
他們兩人再沒有提起那天的事情。
相處模式也和以前一樣,不冷不熱,不鹹不淡。
路迎酒覺得,楚半陽的心中還是挺難過的。
畢竟,他再沒機會追上他的第一名了。
但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有著足夠的魄力去接受和改變。
某日飯後,路迎酒和敬閒交頭接耳,頭挨著頭講小話。燈光明亮,四周人聲鼎沸,笑鬨中路迎酒抬頭,看到了角落的楚半陽。
楚半陽一身得體的西裝,手中是淺藍色的雞尾酒杯。
他單手插兜,舉起酒杯遙遙衝著路迎酒致意,笑了笑,轉身融入了黑暗中。
沒再回頭。
他保持了他孔雀般的驕傲。
——又比如說,葉楓和葉守的關係得到了進展。
具體表現是,在雲山港的時候,葉守破天荒地邀請葉楓參加親子活動——海上釣魚。
葉楓糾結了大半個晚上,答應了。
第二天,他就在葉守租的船上吐了一路,生不如死。
而這隻是他倒黴的開始。
他開水上摩托,掉進海裡了;他釣魚,被魚尾抽了個大嘴巴子;好不容易休息一會,拿了一杯冰檸檬汁,全灑在□□上了。
回去的時候,葉楓依舊暈船,昏昏沉沉地睡在小床上。
葉守坐在他的身邊,提著個塑料袋等著他吐。
葉楓吐不出來,反而真的快睡著了。
迷糊間,他感受到葉守輕輕摸上他的額頭,似乎在確認他有沒發燒。
上一次葉守這麼做,還是葉楓十歲的時候。
那時葉楓是真的發了燒,身邊沒人,葉守一夜沒合眼地照顧他。
再怎麼說,葉守也絕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以至於‘徹夜守著發燒的孩子’這件事情,對他是破天荒的。
就算是此時此刻,葉楓也沒覺得與他多親密。
但外頭的波濤陣陣,船身左右搖擺。
一貫嚴肅的葉守提著垃圾袋坐在他床前,終於顯得沒那麼遙遠。
葉楓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爸……”
葉守沒回答。
他隻是熟練地扯起塑料袋,打理好了下一秒就吐出來的葉楓,神色幾分溫柔,低聲說:“你放心睡,船就要到岸了。”
就這樣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將所有地點都去了一遍。
坐飛機回到鷺江市時,恍若隔世。
張書挽教了路迎酒重回鏡中世界的辦法,路迎酒給鏡子貼上符紙,就能與她聯絡。
和過去的一個月一樣,他向她仔細講了見聞。
此時,絕對安全的日子隻剩下兩三天了,空氣中似有陰氣躁動不安。
極端天氣警告已經發出,街上肉眼可見地人少了。
就算是出來的人也是去超市買存糧。
儘管路迎酒說沒必要,但敬閒還是塞滿了他們家的冰箱。
入夜,他們躺在床上。
路迎酒沒忍住,又摳起了敬閒的扣子。
這回扣子還沒下來,他已經被壓住深吻。
一吻終了,路迎酒看向敬閒。
月光潔白,半麵被窗簾遮掩,半麵落在他們的身上。
他勾住敬閒的脖子,笑說:“你記不記得鬼界的溫泉。”
“怎麼可能不記得。”敬閒啞聲說,眸中暗潮洶湧。
“那時候我說你可以粗暴一點對我。”路迎酒親了親他,“現在,這個邀請依舊有效。”
這天晚上他們折騰了很久。
從床上到客廳再到浴缸。
折騰到聲音根本壓抑不住,折騰到他渾身上下、裡裡外外都是熟悉的冷香,折騰到他腳趾蜷縮,手指絞緊,被逼出了一點生理性的眼淚,又被敬閒溫柔地抹去了。
最後他們緊緊擁抱時,敬閒在他耳邊低聲說:“我愛你。”
路迎酒回以深吻。
待到事後,兩人相擁而眠,直至長夜消散,天光破曉。
一轉眼又過了兩三周。
在所有人都以為“極端天氣”不會來的時候,驅鬼師們還在緊張地做著準備。
他們的謹慎是合理的。
第三周的周五,黑雲壓城,一場全國級彆的暴雨無聲降臨。
雨水從天而降,冰涼刺骨。
風吹落旗幟,吹落枝乾,吹落巨大的招牌與花盆。
空氣中隱約有嘶啞的嚎叫,陰氣潮水一般升起,淹沒了一切。
百鬼夜行開始了。
天邊,巨大的眼睛緩緩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