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叢後突然鑽出來一個人,康平作勢便要拔刀。
再一看,忽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頓時愣住:“江小娘子,是您?”
“認不出了嗎?”
江晚吟攥著衣擺,有幾分尷尬。
她此刻穿著陸縉的衣服,鬆鬆挽個發髻,實在不像樣子。
康平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衣著,眼皮跳了跳,連忙垂下了眼,不敢直視。
“小娘子您在這裡,那公子呢,他可有事,如今又在哪裡?”
康平追問道。
“他沒事。”江晚吟指了指不遠處的兩間茅屋,“我們寄居在一戶獵戶家裡,我出來采芫荽。”
“獵戶?”康平掃了一眼那破茅屋,頗有幾分難以置信。
眼下也不是糾結細節的時候,康平確認之後,拿出一個焰火彈發了信號,馬不停蹄地便要趕過去。
“那小娘子,勞煩您引個路。”
江晚吟嗯了一聲,便領著他過去。
今日天有些陰沉,早起便起了風,這會兒風刮的頗緊。
一群人烏泱泱的趕過去,在這寂靜的山村裡實在少見,驚得樹上的鳥雀撲簌簌的飛起。
“您不知道,失蹤的這三日,府裡找你們二位要找瘋了,老太太一聽聞便病倒了,長公主身子亦是不佳,偏巧又下過雨,突發山洪,沒法進來,我們便隻好在外頭找,還好今日找到您了。”
路上,康平絮絮地道。
“是嗎。”
江晚吟輕輕地道,一時間又在為剛剛自己那一瞬間的遲疑愧疚。
“幸好您二位吉人自有天相,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幾日又怎會流落到這獵戶家。”康平追問道。
江晚吟也沒隱瞞,將他們失足墜崖,被山洪卷走,然後陸縉背著她到獵戶這裡求藥的事情一一說了。
唯獨略過了她同陸縉那些相處的日常。
她聲音輕描淡寫。
但康平卻聽得膽戰心驚。
這裡麵,每一遭都是險象環生,但凡有一絲意外,便不是今日的結果了。
“這群天殺的紅蓮教,等抓到了人,公府必然饒不了他們!”康平恨恨地罵,又安慰江晚吟,“小娘子您莫擔心,馬車就在驛站裡,等出了山,咱們兩個時辰便能回到公府了。”
“那倒是好。”
江晚吟淺淺地笑了一下。
隻是垂眸時,將手串又往袖子裡填了填。
山裡安靜,他們趕到的時候草蘆裡已經生了火,炊煙嫋嫋的往上飄,被山風一吹,徐徐的散開。
遠遠聽見了腳步聲,陸縉頭也未回地斥道:“江晚吟,你是采芫荽去了,還是種芫荽去了,磨磨蹭蹭的,天都黑……”
一句話尚未說完,回頭卻看見了通紅著眼的康平。
康平見到陸縉,亦是一怔。
隻見一向一塵不染的開國公府的世子,長公主的獨子,竟身著短褐,手中掌著勺。
康平何曾見過他這種打扮,都說君子遠庖廚,他這幾日必定是受苦了。
康平吸了吸鼻子,快步上前便是一拜,剛想說來遲了,陸縉撂了勺,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你怎麼來了?”
康平耳尖一豎。
他久跟著陸縉,心思敏銳不少,迅速捕捉到了“怎麼”二字。
是“你怎麼來了”。
不是“你來了”。
這意思,公子竟是不想被找到麼?
可他們流落至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怎會不想回府?
康平覷著眼,小心地抬頭:“公子,您這意思是……”
這時,腳步稍慢些的江晚吟也走到了門口。
陸縉凜著的眉一鬆,神色如常:“沒什麼,怎麼這個時候找來了?”
康平想了想,突然想起今日是陸縉的生辰。
想來,公子一定是覺得巧。
今日若是回去,剛好趕得上府裡為他慶祝生辰。
康平撓了撓頭,覺得這是老天有眼。
“說來,這還得多虧了江小娘子,我剛剛在山坳裡正巧遇見了她,才免得走錯路,要不然即便能找著您,最快也得明日,您的生辰宴怕是趕不上了。”
“你給指的路?”
陸縉又看向江晚吟。
江晚吟嗯了一聲。
“倒真是巧。”
陸縉淡淡道。
江晚吟也覺得巧,她原本是想替他慶生的,但若是能回府,府裡一大幫子人候著他,自然也用不著她獻殷勤了。
江晚吟見陸縉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猜測他大約也是高興的吧。
陸縉餘光看了一眼江晚吟,見她臉上格外平靜,沒有一絲留戀的樣子,漠然地又移開眼神。
扯了張帕子,他問康平道:“這幾日我不在,府裡可曾出事?”
“不曾。”
康平將剛剛對江晚吟的話又一一地答與他。
陸縉見府裡沒大礙,又聽康平已經報了平安,沉聲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江晚吟一貫很懂得看眼色:“沒曾想今日這般巧,那咱們既然要走了,這芫荽便也用不著了吧。”
她說著便將芫荽擱下。
陸縉卻叫住她:“做都做了,吃了再走。”
江晚吟覺得陸縉今日似乎有些怪。
他從來不是一個妥協的人。
大約是為了積存力氣吧。
“還是您想的周到,這山路不好走,用完飯再走也好。”
江晚吟答應了一聲,便低頭去擇菜。
康平一看他們如此默契,眼都直了。
敢情,這幾天他們都是如尋常夫妻一般過來的?
見陸縉今日如此平易近人,康平也起了心思,湊上去想瞧瞧:“公子,您做的什麼……”
然他剛探頭,卻被陸縉不鹹不淡地瞥了一眼。
康平立馬又縮了頭,擺擺手道:“我……我們帶了乾糧,我就是看一看。”
話雖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公子的手藝可真是好啊。
離得老遠便聞著雞湯的香氣了。
可惜,就是沒他們的份。
康平很識趣地退了出去:“那您先用,我去同巡檢司的人說一說,待會兒用完飯咱們再出發。”
陸縉嗯了一聲,再無他話。
餘下的時間裡,江晚吟也不再像平時一樣纏著他問東問西的。
兩個人相對無言,隻有外麵漸大的山風呼嘯。
***
山裡烏泱泱的突然來了一群腰挎金刀,身穿飛魚服的人,老人家著實被唬了一跳。
這陣仗,可不是個商戶能擔的起的,這兩位分明是貴人中的貴人吧。
這幾日倒是他們有眼不識珠了。
蔣阿嬤和蔣阿公對視一眼,慌忙把江晚吟給的珠子還了回去。
用飯前,又拉了他們惶恐地賠罪。
“夫人莫怪,是我們老眼昏花了,你們府上怕是顯貴人家吧,這珠子我們可萬萬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