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縉打量了她一眼,擱下了帕子。
“也好,先前江氏的事有賴於你,尚未謝過,這盆綠雲正好算是答謝。”
這一句,將恩與情,分的明明白白的。
安平心裡苦笑了一聲。
心想,陸縉真是殘忍啊,殘忍到不給她一點曖-昧和混淆的機會。
可為何,他剛剛卻生生攥紅了江晚吟的手腕?
那可是他的妻妹啊!
果然,他還是在意江晚吟的嗎?
安平看著陸縉冷淡的臉,一時摸不清他的心思。
四個人便這麼又湊到了一起。
當江晚吟和安平同時點了綠雲時,司射一怔,誰都不敢得罪:“兩位娘子都想要綠雲,可這綠雲隻剩下一盆了,這可如何是好……”
江晚吟也沒想到安平竟也看得上這種對她來說並不算名貴的東西。
再一看到她身旁的陸縉,她頓時明白了。
安平想要的哪是什麼綠雲,她分明是要陸縉當著眾人的麵給她送東西。
江晚吟便很識趣地避開,對陸文柏道:“文柏哥哥,我們換一盆吧。”
“沒事,本就是戲耍,不是你說的得之我幸,輸了也沒什麼。”
陸文柏安慰地衝她笑了笑,反倒不肯。
江晚吟同他不相熟,也不好相勸。
陸縉已經答應了安平,沒有反悔的道理。
見江晚吟也想要,又皺了眉。
她若是想要,為何不來求他?
親疏遠近都不懂,果然是個養不熟的。
兩人各懷心思,擦身而過,卻一句話沒說,投壺便這麼開始來了。
因著賭注是綠雲,且陸縉也下了場,一時間,假山處分外熱鬨,連不遠處的長公主同顧氏都側了目。
這投壺比起來也簡單,同射箭一樣,比射中的籌碼。
一人八支箭矢,八支投完,中的籌最多者為贏家。
一開始,陸縉同陸文柏都極有風度,互相謙讓。
前六支箭矢,兩人皆一前一後投中,贏得一片喝彩。
到了第七支,不是該禮讓的時候了。
陸文柏蹙了蹙眉,一凝神,隻聽嗖的一聲響,箭矢從壺耳中穿了出去。
他投了貫耳!
一支四籌!
在場頓時一片喝彩,江晚吟亦是有些刮目相看。
“沒想到,陸堂哥竟如此厲害。”
“哪裡哪裡,都是淵停兄承讓罷了。”
陸文柏擦了擦汗,被江晚吟看的臉頰微微紅。
陸縉站在眾人中間,神色不變,隻是當聽見江晚吟的聲音時,略有些不悅。
緊接著,他同時取了兩支箭矢,修長的手慢條斯理的梳過尾羽,眉眼一沉,揚起一個弧度,直接貫了雙耳!
兩支八籌!
且是同時。
在場的人皆愣了一瞬,一回神,頓時聲音雷動。
“不愧是國公府的世子,禮樂騎射,無一不精!”
“嗐,這算什麼,這位陸二郎,箭術才叫一絕。”
“隻可惜,今日是難得一見了……”
眾人竊竊私語,陸文柏臉色亦是有些白,拱手道:“淵停兄深藏不露。”
“文柏堂弟不必過譽。”
陸縉頷首。
眼神卻掠過江晚吟。
江晚吟怔了一下,須臾又移開,心緒複雜。
很快,陸文柏定了定神,又開始了第八支,也是最後一支,這回,他那雙壺耳,緊緊盯著,雙手一用力,反投了倒耳!
一支八籌!
這一下,場麵已經白熱化了。
此時,陸文柏已經有十八籌了,陸縉有十三籌。
陸縉若是想贏,必須在最後一支投出六籌,也就是必須倒耳。
這實在有些難。
剛剛陸文柏那支也是險險沒中。
所有人都盯著陸縉。
江晚吟也是。
安平更是,上前替陸縉遞了塊帕子:“表哥,擦擦汗。”
江晚吟彆開眼,給陸文柏也遞了塊帕子:“文柏哥哥,你也擦擦。”
目睹江晚吟從他身旁走過去,陸縉拂開安平:“不必了,我並未出汗。”
原本這一箭他還在想要不要承讓,但當看見江晚吟遞給陸文柏的帕子時,閉了閉眼,已經有了決定。
緊接著,他眼睛一睜,目光銳利,一支箭淩厲地從他手中射了出去——
依杆而進。
一支十籌!
比之前設想的“倒耳”竟還要厲害!
在場無不嘩然,安平頓時喜笑顏開:“表哥,你真厲害!”
江晚吟一驚,亦是久久沒回神。
陸文柏則有些汗顏,緩緩垂了頭:“吟妹妹,是我技不如人,這回你想要的綠雲怕是沒了。”
“不妨事,一盆花而已,第二名也是綠雲,不過不是重瓣的罷了,表哥已經很好了。”
江晚吟衝他淺淺笑了一下。
這一笑,粲然如冬日暖陽。
陸縉被狠狠灼了一下。
周圍人都在恭賀他,這一刻,他卻絲毫沒有獲勝的快|感。
隻越過重重的人群,捕捉江晚吟失落的眼底。
江晚吟的失落隻有一瞬,很快便若無其事的走到陸縉麵前,笑著恭賀:“姐夫,你今日真厲害啊。”
很厲害。
可這厲害全是為旁人的。
江晚吟想。
陸縉被她唇角的淺笑刺的晃眼。
他下意識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解釋什麼呢?
解釋若不是她給陸文柏擦汗,若不是她衝著陸文柏笑,他興許,會放過陸文柏一馬?
這念頭一起,陸縉莫名又生出一股怒意。
她為什麼不對他笑?
為什麼不來討好他?
是因為陸文柏長的更像裴時序嗎?
她若是願意,莫說一盆綠雲,十盆百盆他都會給。
歸根結底,還是為了裴時序。
陸縉垂在身側的手一背,從喉間應了一聲:“文柏也不錯。”
“對,文柏哥哥也很厲害,今日他也辛苦了。”
江晚吟依舊是笑,抱著手中的綠雲,轉身便要走。
在她擦身而過的時候,陸縉不知為何,忽然極不想她走。
一隻手忽然攥住她手臂。
“你去哪裡?”
江晚吟頓時僵住。
他們在花架旁邊,盛開的花剛好擋住了陸縉攥住江晚吟的手臂。
且大庭廣眾之下,剛剛他們又是對立的兩方,旁人即便看見他們並肩站著,也並未多想。
“你弄疼我了。”
江晚吟皺眉。
被攥住時,她第一反應不是掙開,也不是問他為什麼拉住她。
而是抱怨。
話一出口,江晚吟又覺得這話仿佛在撒嬌,像極了晚上抱著他脖頸輕輕埋怨的時候。
那時,她一抱怨,陸縉多少會留點情,顧忌她的感受。
但現在在白日,他又不知道她是誰。
他不會像晚上一樣哄著她的。
江晚吟忽然覺得很委屈。
又不知道為什麼委屈。
她抿著唇,緩慢卻執意地,將手從陸縉手中抽出來。
“我要去找陸堂哥。”
“不準。”
陸縉沉著臉,卻不肯放。
“為何不能?”
江晚吟也來了脾氣。
兩人僵持不下,江晚吟手腕陡然用力過大,拉扯間,砰然一聲,她捧著的綠雲墜了地。
極清脆的一聲響,原本正沉浸在熱鬨中的賓客紛紛朝他們投過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