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餘燼 早春的藤蘿沒有開(捉蟲)……(1 / 2)

燼歡 銜香 11606 字 9個月前

下了命令之後,陸縉立馬接過藥,喂給江晚吟。

那藥被製成了藥丸,可直接服用。

但江晚吟一路趕回來,口中太乾,到了嗓子眼卻無論如何都吞不下去,漲著臉不住的咳。

陸縉手邊沒水,直接割破掌心用血喂藥,喂到她唇邊。

“不要!”江晚吟扭頭,抿著唇不肯張開。

“聽話。”陸縉直接掰開她下頜。

江晚吟瞬間滿口腥氣。

確認她吞下藥之後,陸縉方放開,用指腹抹去她唇上的鮮紅,平靜地撕了塊布條纏住手掌。

江晚吟捂著喉嚨咳了幾聲,一偏頭,眼淚簌簌地掉。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裴時序定睛一看,才發覺那渾身是血的人是賀老。

原來,他們從賀老手裡拿到了解藥。

難怪。

裴時序神色未變,摁了下眼眶,突然又明白:“……賀老偷藥,一開始便是受了你們的指使?”

“不是隻有你會用離間計。”

陸縉緩緩負手,微抬著下頜。

紅蓮教是借了綏州水患的東風快速糾集起來的一幫烏合之眾,教內並不複雜,不過幾個舵主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發展一撥人。

而裴時序的左膀右臂,也極為明顯。

一個是臉上有刀疤的賀老,另一個則是手持禪杖的武僧黃四。

裴時序不露麵的時候,都是這兩人出麵。

而近來交手的時候,陸縉卻發覺黃四露麵的次數多了許多,而賀老則鮮少出現。

有一回交手時又發覺他小指被砍了。

這是紅蓮教教內慣用的懲戒手段,聯想江晚吟曾對他說過的事,陸縉便估測賀老大抵不再受重用。

於是此次攻山之前,他便特意派了人遊說,果然,賀老並未多猶豫,便答應下來,願意冒險偷藥做投名狀。

隻是他處理的不夠乾淨,被裴時序盯上了,派了人一路追殺。

吳都護尋了賀老許久,終於將人搶了下來。

“是你!”黃四大罵,“老,你怎可背叛教首?”

賀老滿臉是血抬起了頭來,呸出一口混合著碎牙的血:“背叛?我不過是想圖個榮華富貴,又不是來送命的,你問問他,有把咱們兄弟當人看麼?”

這話一出,被野獾咬傷的一眾紅蓮教義軍也心有戚戚。

黃四環視一圈,望著眼前黑壓壓的箭陣,喝道:“快列陣,保護教首!”

卻無一人動彈。

“你們是反了不成!”黃四又大喝。

仍是沒人動。

黃四揚起禪杖便要砍殺下去,裴時序卻淡聲製止他:“不必了。”

今日這一切他早有預料。

他的確什麼都不在乎。

而眼下,他越不在乎,實則也對他們更好。

他看向那群戰戰兢兢的教民,隻覺得無聊又無趣。

隨後,他提劍挽了個劍花,指向黃四:“你也滾!”

“……教首?”黃四目露錯愕。

裴時序卻麵無表情,一劍直接貫穿他右肩:“廢物!”

黃四吃痛,他盯著裴時序的眼,半晌明白過來,長歎一聲,拔出了劍,趔趄著退後。

退出了藤蘿架後,到了綏州軍的地盤時,直接被人擒住,反按在地上,用繩子捆了起來。

這下,裴時序身邊再無一人,當真是眾叛親離了。

他望著眼前鋪天蓋地的箭簇,臉上沒什麼情緒:“不是要殺我?動手吧。”

“你的確該死,但不該由我動手,自有律法處置。”陸縉沉著聲音,“現在放下劍,主動投降,秋後你興許尚能留個全屍。”

“全屍?”裴時序輕笑一聲,“再尊貴的人死後也不過一抔黃土,受蟲蟻啃噬,被淤泥掩埋,全屍,還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意義?”

“這麼說,你是不肯降了?”陸縉淡聲。

“今日終究是我棋差一招,天要亡我,怪不得旁人。”裴時序大約早已料到,又或是等待這一刻已久,臉上不見絲毫慌亂,隻從袖中摸出一塊玉,喃喃道,“阿吟,你六歲時最喜玉,每年生辰我都會送你,去歲的那塊你已經收到了,今年的我怕是沒機會交由你了。我原想托人將這玉送給你,沒料到你親自來了,如此也好,阿吟,你過來,我親手替你佩上,也算是了了最後一樁心願。”

那是塊暖玉,打磨的極為光滑。

江晚吟沒說話。

“不可!”一旁,瘸著一條腿的趙監軍破口大罵,“江娘子,這人最是陰險狡詐,他手邊還有火藥未點燃,你若是近身恐會被設計!”

陸縉神色倒是淡然,他並未攔,隻淡淡看她一眼:“要去麼?”

眼神逡巡一圈後,江晚吟搖頭。

“不了。”

該勸的她已勸過,他犯的錯,她也都替他一一受過。

當斷則斷,她可以背著罵名死後為他收屍,唯獨不能活著再單獨見他。

尤其是當著陸縉的麵。

裴時序聽見拒絕,一手緩緩撚了下埋在石桌旁的引線:“阿吟,你是怕我傷你?”

可他怎麼會呢?

他傷遍天下人,也不會傷她。

不等江晚吟回答,他一手直接拔了引線,徹底斷絕隱患。

“如此,你放心了麼?”

這算是,將自己的最後一張底牌交出去。

“你……”趙監軍瞳孔大震。

江晚吟亦是緩緩抬了眼,眼底怔忡。

隻是仍是沒有動身的意思。

周圍的人也開始竊竊私語,握著劍虎視眈眈,想上前,又遲疑。

裴時序一向詭計多端,明明已經拔除了火藥,卻仍是無一人敢上前捉拿,生怕他身上還藏了其他的東西。

裴時序也聽到了。

他輕笑一聲,有些無奈。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大約麵具戴久了,他難得想坦誠一次,也無人信了。

他緩緩解開了白狐大氅,氅衣內隻著單衣,身形瘦削,完全不藏一物,徹底袒在人前。

他看向江晚吟:“看見了麼,阿吟,我不會傷你,我隻想將玉親手交給你。”

江晚吟目光怔了一瞬。

“還不信麼?”裴時序歎息一聲。

“那好……”

下一刻,他忽的抽出插在雪地裡的劍,直接捅入自己胸口。

霎時,鮮血直流,他直接跪地。

“不要!”江晚吟忍不住上前一步,“你這是做什麼?”

裴時序卻隻是笑:“現在呢,阿吟,我已經再無傷人之力,你還是,不肯見我一麵麼?”

原來,他是擔心她不信他。

江晚吟搖搖頭:“你本不必如此,我從未想過你會害我。”

“是麼……”

她能這樣想,他興許還不算太失敗,裴時序唇角微微笑,不帶一絲陰鬱。

他生的溫潤清秀,其實這樣笑起來十分好看。

江晚吟已經不記得多久沒見過他這樣笑過了。

為什麼呢,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早已牽扯不清,他為何要偏執至此,走上一條不歸路。

“阿吟,你……你過來吧,我想看看你。”

裴時序眼底已經模糊,一手拄著劍,勉強支撐大半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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