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力氣大,不像女使一樣扶著,輕易便能將她抱起。
然此事對陸縉卻並不那麼容易。
肚子一隆起,江晚吟早先那些乾嘔和怪異的口味症狀漸漸消失,反而胃口大開,氣色竟是比從前還要好,白裡透紅,容光煥發,渾身像剝了殼的雞蛋一般,柔滑細嫩,本就姣好的身形也愈發玲瓏。
因著有王嬤嬤等人安排,她除了肚子隆起,四肢依舊纖細,並未有太大變化。
落在陸縉眼裡,江晚吟如今的身段極具衝擊力。
前四月顧忌之前的事怕傷了她,他並未多想。
但隨著江晚吟胎像平穩,身段又一日日的玲瓏,陸縉原本被壓下的心思慢慢浮了起。
偏偏江晚吟全然沒意識到,沐浴後,神色自然讓他幫忙擦發。
陸縉按著她的肩坐下,因著個頭比她高的緣故,他略一低頭,江晚吟被發梢浸透的身前一覽無餘。
水骨嫩,玉山隆,巍峨險麗,偶有水滴從發梢滑進去,頃刻便不見蹤影,不知滑到了哪裡。
陸縉眼神偶爾掠過,擦發的手漸漸收不住力道。
乍一失力,江晚吟皺眉嘶了一聲:“疼。”
“好。”陸縉眼一闔,壓住翻湧的念想。
一閉眼,往日的種種卻愈發撲麵而來。
這屋子裡處處皆留有他們從前的痕跡,勾線的床帳,疊放的軟枕。
“還沒好嗎?”江晚吟打了個嗬欠,已經很困倦。
“馬上。”陸縉沉聲。
話雖如此,雙手卻按在她衣領上。
江晚吟唔了一聲,閉著眼靠在他肩上休息,肩上一涼,再低頭,她臉頰暈開,回頭嗔了陸縉一眼:“你做什麼呀?”
她聲音柔的像糖絲拉了線,陸縉本就像在油鍋上滾,雙手一緊,忽地低頭封住江晚吟的唇。
邊吻,聲音也沉的發啞:“四個月了。”
江晚吟被吻的呼吸漸漸不穩,她雙手無措,下意識扶了下腰,又搖頭:“不行。”
“大夫說可以。”陸縉不放,吻到了她後頸,從頸後一直向耳後吻去。
他實在太了解她,耳珠一撚,江晚吟仰著頭,漸漸不受控製。
隻是纖長的手依舊扶著肚子,護的嚴嚴實實的。
“我怕。”她急急地道。
“不動你,我緩緩。”
陸縉聲音低沉,將江晚吟側放下。
江晚吟被吻的渾身無力,隻好點了頭,等著他平靜。
兩人抵著額靜靜的靠著,好半晌陸縉臉色方平息下來。
但光是抱著對陸縉來說遠遠不夠,每每看到他如飲鴆止渴,抱緊了她的脖子細細密密的壓吻,江晚吟便忍不住讓他去偏房睡,眼不見,心不煩。
陸縉真的去了,她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到後來,折磨的還是陸縉。
春末時節,雪還沒化完,陸縉有時一晚上卻要衝兩遍涼。
江晚吟每每看著他動手撕日曆的樣子,都隱隱有些心虛。
府裡正喜氣盈天的時候,護國寺卻傳來了陸驥油儘燈枯的消息。
陸驥本就患病,在護國寺靜養了這麼多日,已是難得。
這幾月,陸驥病的糊塗,眼睛也早已看不清,隻在得知江晚吟有孕的時候清醒了一下,一連說了幾個“好”字,而後又昏昏沉沉的。
臨到儘頭了,他反而清醒了,隻有一個要求,想見一見平陽。
他們和離後,長公主再沒去過護國寺,陸縉身為人子,每月卻都會按例去一趟。
將話帶給長公主之後,長公主當晚沒說什麼。
隻是王嬤嬤後來告訴陸縉,裡間的床鋪是平的。
次日一早,長公主還是去了護國寺。
彼時陸驥已經失明,渾身也浮腫,再無從前半分威風。
但得知長公主來,他還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束著冠,身披鎧甲,像當年那個打馬過街的少年將軍一樣。
兩人相對著,難得的平靜。
陸驥問著府裡的事,問一句,長公主答一句,仿佛他們並未和離,隻是如從前陸驥出征許久後回來一樣。
問到最後,陸驥從懷中摸了個簪子出來。
“……從前每回回來後,我總要給你帶個討喜的小東西,這回老了,頭一回打輸了仗,還是……靠二郎幫的我。”陸驥倚在靠枕上咳了幾聲,許久沒說話,隻隱約看向門口的光亮,辨出一個模糊的影子,“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可送你的,這是我路過巴山時折的烏木,你最是愛惜你的發,這個你戴著,聽說能養發,養的烏黑發亮的。”
那是一根打磨的極為光滑的烏木簪。
“你也說了,事到如今,你本不必的。”長公主道。
“是嗎,可做已經做了……”陸驥手一僵,好似在回想,“平陽,我記得頭一回見你,是在承平十一年的上巳節,那一日你同幾位小娘子在河邊祓除畔浴,一頭烏發如雲,長長的垂到後腰,我去撿馬球不慎誤闖到河邊,被你的侍女狠狠打了一通,她們把我壓在柳樹上,還要叫侍衛來。後來你走了過來,抿著唇笑,讓她們放了我……然後……”
然後,陸驥便記不清了。
隻記得那頭頭發,如瀑如雲,烏黑鋥亮,他從未見過那樣好的頭發,也從未見過那樣美的小娘子。
他聲音漸漸低下去,那雙眼已經混濁不清,榻邊散落一地的往生經殘卷。
長公主站了一會兒,隻能依稀從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回想起那個黑紅著臉,魯莽闖到河邊的少年。
她終究還是接了。
“……好。”陸驥喃喃了一聲。
手一鬆,緩緩闔了眼。
隻是可惜自己看不見她戴上的模樣了。
倘若他能看見,便知道其實長公主頭發早已花白稀疏,連簪子都簪不穩,已經沒了養護的必要。
她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魯莽直率卻又總是臉紅的少年將軍。
他或許的確是愛她的,但他的情意摻雜了太多,到最後早已麵目全非。
長公主最終還是沒戴那簪子,隻吩咐讓人收好,然後同陸驥的棺槨一起下了葬。
陸驥這一去,陸縉正式襲爵。
喪期本該三年,但奪情可免,加之襲爵各項事宜,陸縉最後罷朝半年。
期間,江晚吟肚子慢慢隆了起來,像一口鍋倒扣在她苗條的身上。
陸宛全程旁觀著,一開始隻覺得好奇,總是將手搭上去,試試胎動,到了後來,江晚吟肚子越來越大,她覺著害怕,連近身也不敢靠近了。
入了夏,便到了江晚吟該生產的時候了。
陰雨連綿,江晚吟是在一個難得的晴日發動的。
彼時她正在午睡,陸縉陪著她一起躺著。
睡著睡著,陸縉忽然摸到了濡|濕,一開始他願以為是出了汗,剛想叫人加冰,眼簾一掀,卻看見江晚吟的濕的是身|下,立即叫人備水。
“快,把穩婆,大夫都叫醒。”
江晚吟當時還半醒沒醒,直到陸縉將她抱起,周圍人都忙了起來,她才明白是羊水破了。
產房早已熱好了,產婆也都是極有經驗的,參湯一直吊在爐子上,隻是江晚吟養的好,雖一開始艱難了些,但最後並沒用上參湯。
傍晚的時候,產房裡傳來了第一聲啼哭,是個小郎君,又磨蹭了一會兒,小女郎也出來了。
名字是早已便取好的,一個昀,一個昭,皆取光耀之意。
江晚吟疼了一天,哭聲剛止住,歇了好久,等晚上一切收拾完,當穩婆把孩子抱到她眼前,她微微偏頭,眼眶又紅了。
“他們、他們怎的皺巴巴?”
在場的人皆忍著笑,陸縉揉揉江晚吟的發。
“剛生出來皆如此,長開了自然便好了。”
江晚吟還沒什麼氣力,掙著雙臂讓穩婆將孩子抱過來。
小孩子大約也能聞出母親的氣息,一靠近江晚吟的身邊,頓時放聲大哭。
本來是妹妹在哭,哥哥安靜些,妹妹一哭鬨,哥哥也跟著哭起來,並且聲音更大。
原本安靜的小院頓時吵的厲害。
“喲,這必然是餓了。”穩婆趕緊將孩子遞過去。
江晚吟幾日前便泌了乳,聞言立即拉開了衣衫。
哥哥不聲不響,卻十分霸道,一放下便找準了地方。
妹妹哭聲最大,卻有些糊塗,東聞聞,西拱拱遲遲找不到地方。
江晚吟抱著她托了下手腕,妹妹方拱上去。
安置好孩子,房內頓時安靜下來,江晚吟再一抬頭,才發覺陸縉一直在看著她。
她耳尖一燙,趕緊拉高了蓋毯:“你彆看……”
陸縉低笑:“你哪裡我沒看過。”
江晚吟微微嗔他一眼,一動,妹妹立馬皺了眉,她趕緊又躺下,隻能任由陸縉看著。
燭光昏黃,越看,她心底越柔軟。
眼睛雖沒睜開,但他們頭發生的好,黑亮亮的,仔細看,眉眼間不難看出她和陸縉的影子。
皮膚嫩極了,江晚吟連碰也不敢,隻敢小心地替他們掖著繈褓。
越看越覺得看不夠,江晚吟虛虛點了下哥哥的眉毛。
“阿昀眉毛像你。”
陸縉嗯了一聲。
“昭昭眼睛像我。”江晚吟又細細打量了一眼。
陸縉仍是點頭。
忽然,江晚吟捏著妹妹胖乎乎的小手,呀了一聲:“她手心好胖,這個像誰?”
“自然是你。”陸縉道。
“我麼?”江晚吟皺眉,手一抬,對著燭火比了比,趕緊又心虛的蜷手,“才不是,她分明像你。”
“好,像我。”陸縉替她拉了滑掉的被子。
江晚吟這才滿意,又絮絮地比起其它地方來。
說著說著,兩個孩子睡了過去。
江晚吟本就累極,長長打了個嗬欠,連王嬤嬤送來的雞湯都沒等到,便困倦的閉了眼。
陸縉拿帕子替江晚吟擦了擦心口。
收拾完,他掏出小女兒蜷在繈褓裡的小胖手和江晚吟如出一轍的手比了比,低沉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