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陽錯·其一(1 / 2)

神棍不配有愛情 龍頭鍘 42551 字 3個月前

“……是誰給你灌輸的這種觀念?”

“唉?”

講道理,剛才那話其實是很可笑的。

但因為說話這小孩兒口氣太認真——事實上, 就連她現下這個歪頭的動作, 都透著股理所當然後卻被質疑了的茫然——所以你仔細打量一會兒吧,居然還能看出那麼點可愛來。

那邊廂, 白川瑪菲亞可以說是很仔細的回憶了一番後, 才不怎麼確定的回答說:

“環境使然吧?”

真要追究起來, 她早前生活環境中的審美, 顯然都是扭曲的,隻要色彩足夠豐富,那就代表是美的。

瑪菲亞那會兒是知道自己長的好看來著,但對比外頭灰蒙蒙的天和壘起來二米多高的垃圾桶,隻要是個乾乾淨淨五官標準的人類, 他都能算是養眼的。

所以這種好看, 其實沒什麼橫向對比度,她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還要擔心一下自己長的咋就這麼不抗老。

現在這股自信,主要還是這區區三個月內,讓丈夫先生和森醫生硬給她烘出來的。

“但是我都沒想到呢,”女孩子摸著臉上的金屬麵罩, 挺新奇的說:“原來這才是職業的必備條件嗎?”

裡包恩:……

裡包恩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她:“自戀並不是作為預言者的必備條件。”

——不論是露切還是艾莉亞,都是典型的大空屬性人格,哪怕背負著沉重的責任和注定短壽的宿命,也一直保持著堅強樂觀, 熱切又溫柔的性格。

撐死艾莉亞能更大大咧咧點。

“是哦。”

瑪菲亞聽了這話,居然不為所動,半晌後挺感概的說:“那你的審美還挺專一的呢。”

裡包恩心說就這個關注點,你八成也沒聽懂我想強調的是什麼,另外:“誰說露切和艾莉亞都是我的情人了?”

這還真是個挺複雜的問題。

在所謂的劇情設定中,裡包恩曾經告訴艾莉亞,說你的母親是第一個發現我鬢角魅力的人——而露切本身就是彩虹之子的首領,雙方又有救命之恩,說是特彆淡薄純粹的友誼,顯然不太準確。

那就算是知己唄?

至於艾莉亞……

艾莉亞是露切女兒,按輩分來看得管他叫叔叔,結果時間一晃十五年,是艾莉亞的女兒尤尼管裡包恩叫的叔叔。

你說他莫名其妙給自己自降一輩,圖什麼?

白川瑪菲亞想了想,說:“我猜著玩的。”

裡包恩:……

裡包恩:“你既然知道露切和艾莉亞是母女,順著這種方向猜測不覺得彆扭嗎?”

瑪菲亞說還好吧。

“審美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很個人的,喜歡大眼睛的,平眉毛的,又或是鼻尖圓一點或者尖一點,總歸是有個固定框架在,再把範圍擴大到氣質上的話——”

女孩子斟酌了一下用詞:“氣質這個東西,本來就受人類生活環境和人生經曆影響比較大,也沒什麼能比同樣的家庭環境,更能催生出相通的氣質了吧。”

“要是審美取向一直不變的話,一直挑同一個家庭的人下手,應該是最輕鬆的方法了。”

說完她還好奇的反問了一句:

“我有哪裡說錯了嗎?”

裡包恩順著她這個思路一想,來來回回的居然還真沒找到哪裡不對!

半晌後,帶著禮帽的小嬰兒咂了下嘴,突然說:“我們一開始說的是什麼話題來著?”

瑪菲亞聽到這話跟著愣了一下,半晌後才不太確定的說:

“是迪諾吧。”

小嬰兒於是歪頭想了想,說:“那我們還是繼續聊迪諾好了。”

“也行。”

瑪菲亞低頭看向自己的筆記本,這上頭一筆一畫的,其實都是她這些天來做的功課,主要目的是探尋一種接客時的儀式感。

但讓親愛的老師三言兩語一教育,這種形式似乎又挺無關緊要的……

“瑪菲亞。”

“嗯?”

站在桌麵上許久的小嬰兒歎了口氣,教育她說:“雖然發呆確實是每個人的自由,但你不能想發呆就發呆的。”

“尤其是你正在和彆人對話的時候。”

話音一落,他帽簷上的變色龍突然橡皮泥似的蠕動起來,稍後變出的手杖隻有短短的一截,隨著小嬰兒抬手的動作,虛虛停在白川瑪菲亞的肩膀上。

瑪菲亞順勢跟著側了下頭,視線直直的落在那手杖上。

以兄長大人的首領之位發誓:這絕對是白川瑪菲亞這輩子見過的,長得最像匕首的手杖了!

搭那她脖子都涼颼颼的。

於是在沉著冷靜的思考了三秒鐘後,瑪菲亞非常誠懇的正過了腦袋,對老師認真的道了個歉。

“我錯了。”

小嬰兒欣慰的點了下頭,說:“我原諒你了。”

其實也不是瑪菲亞聊天聊著聊著就要發呆,主要是她之前都說了,自己相信的是【未來】——這就約等於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個合乎一般定義的預言。

預言,總是要有點儀式感的。

又不是誰都跟森醫生一樣,路邊攤都一點不挑。

之前會看筆記本,就是想在這幾天做的筆記中,選個稍微那啥點的姿勢,擺好了架子她再說話。

結果選擇困難症了。

至於現在嘛……

現在她還是選擇困難症:

你說她是乾脆放棄表麵功夫,直接在他麵前直說呢?

還是認真遵循這個一言不合就把刀架人脖子的老師的教誨,先把臉上的麵具摘了,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女神像”,然後再說話?

“瑪菲亞。”

平淡的語氣蘊含著沉重的催促。

瑪菲亞回憶著匕首鋥光瓦亮的鋒芒,終於還是放棄了作來作去的儀式性行為,直言不諱道:“我是說,迪諾很快就會得到家族傳承的紋身,成為一個合格的BOSS的!”

語氣工整的跟念樣板戲似的。

裡包恩小巧的眉頭一皺,簡短的評價說:

“廢話。”

瑪菲亞心想你好自信哦,但老師從來決定不了學生的上限和下限,說難聽點學生飛來橫禍夭折了呢?

自信成這樣難道不是自戀嗎?

但麵子上,身為學生的白川學員,還是相當謙虛的“哦”了一聲。

——其實僅僅十分鐘之前,他也是以同樣的心理活動在麵對你的。

第二天早上,迪諾是被羅馬諾架著抬進教室的。

裡包恩對此一句都沒多問,事實上,迪諾昨天經曆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他一手安排下來的,對付一個可以為了彆人而勉強自己的小鬼,指望他自己想通,遠沒有讓他身邊的人親手打醒他來的有力快速。

隻要他能邁過那道坎,後續的訓練基本就是按部就班的事。

於是這天一早,斯巴達教室用著小嬰兒超可愛的外表,甩給了自己的金毛學生一遝壓死人的體能訓練計劃,老神在在的喝了會兒茶,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是了。

小嬰兒黑漆漆的圓眼睛眨了眨:他那個白毛的學生,今天似乎沒來呢。

白毛學生請假了。

【學號101白川學員有事外出……】

裡包恩看了下學院教務遞給他的假條,上麵寫的外出地點是:“艾斯托拉涅歐?”

“真的染頭發去了啊……”

之後又過了一天,裡包恩收到了第二張假條。

事假變病假了。

然後是新的病假,三天的病假,整整一周的病假。

白川瑪菲亞,有半個月沒有來上課了。

小嬰兒抓著一把同花順似的病假條,周身幾不可查的冒出些黑氣來,雖然耳畔傳來的,屬於迪諾的跑動聲是讓人滿意的,但怎麼說呢……

“總有一個要出問題嗎?”

自詡儘職儘責的家庭教師放下茶杯,“去看看好了。”

=====

其實一開始,瑪菲亞去艾斯托拉涅歐,是真的被燙頭這事兒給說動了,去谘詢著該如何染頭發的。

結果到了那還沒開口呢,直接被帶去了地下研究所的相談室。

一個大概是研究組組長的人,穿著基本看不到臉的研究員裝備,嚴肅的在她麵前放下了一份檢查報告。

“這……是我的?”

對方點頭。

瑪菲亞這才想起上次離開之前,她似乎是做過一個讓人頭昏腦正失了智的精神檢查。

“那是靈魂檢查。”

“靈魂……”

身份是瓦利安最年輕乾部的小女孩,無可無不可的跟著改了口,問:“我的靈魂有問題?”

“事實上,”研究組長的聲音奇異的透著點亢奮,“這並不是區區有問題三個字,就可以概括的現象。”

然後他撩起袖子就給瑪菲亞上了一堂科普公開課。

之前介紹靈魂子彈的時候說過,人類的靈魂,其實是攜帶者大量數據流的固體框架,這些數據流,基本就是這個生命所蘊含的所有信息了。

“但是您的靈魂沒有框架。”

瑪菲亞:……

瑪菲亞:“你想說我不是個人?”

研究組長立刻搖頭。

“人類的精神世界,其實也是分層次的,最上層是【液體】,包含這活躍的思維運動,近期未曾遺忘的記憶,濃烈波動著的感情等等。”

“而在那之下,是大量的【固體物】。”

“事實上,就如同人類對腦域的開發,從來沒有超過百分之十一樣,代換到人類的精神世界和靈魂層麵,我們對於能量的使用率,同樣低下的令人發指。”

“術士,幻術師,又或者是其他在精神層麵具有超凡能力的人類,本質上就是在開發自己的靈魂,將凝固的數據流打散,使可以運用的【液體】不斷增多。”

“而您的靈魂構成——”

組長攤開她麵前的報告,翻到瑪菲亞完全看不懂的某一頁上,指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幾何形說道:

“您的靈魂構成,從一開始就是被打散過的,大量本該是固體的精神能量,和表層的數據流攪在了一起。”

這麼說瑪菲亞就懂了。

“我就是一冰水混合物唄。”

“不!”

男人的聲音有些尖利:“這並不隻是形態上的不同,又或是能量利用率的不同——這許多年來,艾斯托拉涅歐一直致力於靈魂研究,我們也曾猜測過,靈魂框架上所攜帶的數據流,很可能就是人類前世遺留的記憶。”

“這是一個人最寶貴的財富!”

然後在又一長串的專業解說之下,白川瑪菲亞才懂了這家夥在驚豔個什麼。

一者,她這個靈魂構成,就如同組長所說,因為本來就是打散過的,所以一旦學會運用精神力量,直接就可以發揮天賦中的最大值,不用再慢慢升級修煉了。

二者,就是這些還未完全液體化的固體物裡,應該還潛藏著她前世的記憶。

以上兩條,一對瑪菲亞有用,練好了她估計敢號稱稱第一術師。

而第二條,是對艾斯托拉涅歐管用。

“這證實了我們的一些猜測。”

組長謙虛的概括了這麼一句。

瑪菲亞覺得他們一開始指的“有用”,大概是想拿她做個什麼實驗的,但是後來想起了她現在混哪裡的,又默默的把小心思收掉了。

“但這裡同樣有個麻煩。”

男人等她消化了一會兒後,才補充說道:“靈魂構架中缺乏固體成分,同樣意味著它容易變形,容易變性,並且容易流逝。”

瑪菲亞簡單的理解了一下,說的是她精神層麵少了個把門的。

——人家消耗精神力,也隻消耗淺表層的,累了睡一覺也就恢複了,透支再大,撐死能力喪儘,威脅不到生命安全。

——但她要是莽起來,可以沒有底線的壓縮自己的靈魂能量,一個不注意勁使大了,整個人就耗乾了。

換句話說,她同歸於儘的動靜都比人大。

“您說的並不算準確……”

組長按她的比較方式,給代換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是,您可其實能隻是想放個大招,但一不小心沒控製住,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同歸於儘了。”

“哦。”

瑪菲亞做恍然大悟狀點了下頭,然後急急地問:“那這怎麼處理?”

“很簡單的。”

男人的手在半空中虛虛的擰了一下,說:“隻要在您的身上,手動安裝一個可調節的閥門,就可以了。”

那個閥門的名字,叫做六道輪回之眼。

巧的是,在上一次來檢查前,艾斯托拉涅歐為了賄賂彭格列的少主人,已經把它送給了Xanxus。

“剩下的這一隻眼睛,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完全失活了,比起器官,它更像是一團純粹的功能性能量,雖然也喪失了一大部分的神奇能力,但對於您現在的狀況來說,正好便於操縱。”

“您甚至不需要移植原本那顆眼球,就用之前的那台機器,將能量團納入到靈魂層麵就可以了。”

男人說起相關的話題簡直喋喋不休,白川瑪菲亞並不擔心兄長大人會不會把東——給她用,比起這種晚上回家了說一聲就能搞定的事情,瑪菲亞更在意的,反而是這人話裡不經意間用起的一個詞。

【剩下的這一隻】

白發的女孩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眼睛涼涼的環視這周圍乾淨整潔的裝飾,想:既然這一隻是剩下的,那不剩下的那一隻,哪裡去了呢?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瑪菲亞突然想起了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個小男孩。

他……貌似就抱著一邊的眼睛呢。

當天晚上回了Xanxus的宿舍,瑪菲亞就吧嗒吧嗒跑進了兄長大人的訓練室。

室內一片耀眼的火光,憤怒之炎滿屋子亂飛,斯誇羅拆掉了一邊的假肢,單手執劍,正在火焰的間隙裡麵無表情的左右騰挪。

好一個冷酷無情但衣不蔽體的少年劍客!

瑪菲亞沒有鯊魚的金剛鑽,自然也不會攬那份瓷器活,腳下一頓,又從火海邊沿原模原樣的退了出來。

“我想要六道輪回之眼!”

她隔著觀察用的玻璃,扯著嗓子衝屋裡嚎。

一陣陣砰砰砰的槍響中,她親愛的兄長大人撥冗瞟了她一眼,然後幾不可查的仰了仰下巴。

這就是同意了!

據說斯誇羅最近準備去挑戰杜爾了,正在做最後的衝刺訓練,Xanxus雖然日常嫌棄他個鯊魚垃圾還煩人的要死,但依舊耐著性子,陪他打了好幾天的架。

於是第二天一早,是白川瑪菲亞自己帶著那枚取出來的“眼睛”,坐上了前往艾斯托拉涅歐的轎車。

換眼的手續比想象中簡單的多。

因為並不是單純的將眼睛移植過來,而是某種意義上的能量融合,白川瑪菲亞需要用的,其實還是同一種儀器——就是之前那個鑽進去就跟睡覺一樣的大塊頭。

六道輪回之眼的到底是如何產生的不得而知,它的生命形態也無從探索,艾斯托拉涅歐所研究出來的那些東西,隻能說是皮毛。

所以他們必然還對其抱有巨大的熱忱,哪怕是她手邊這個已經完全失了活的。

在做手術準備前,瑪菲亞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來放空思緒,然後像是靈光一閃,從記憶深處提溜出了一副畫麵。

那是自己第一次來艾斯托拉涅歐時,斯誇羅說的話:

【艾斯托拉涅歐雖然十幾年沒有動過那個機器了,但當年留下了不少好東西,混賬BOSS輕而易舉就爭取到了一個】

【到時候你可彆丟人,東西送到嘴邊了,反而是自己吞不下去】

依照研究組長昨天的說法,斯誇羅嘴裡的“那個東西”,指的應該就是六道輪回之眼。

怎麼說呢……

那個時候,她靈魂檢查還沒有出結果,這麼一看,艾斯托拉涅歐真是逮著個貌似精神力有異常的,就敢給人家推銷這個。

與其說是兄長大人替她爭取到了,不如說是對方在送禮的同時,還計劃著能白得一個可以觀察的實驗體。

瑪菲亞心想明明是需要Xanxus幫忙說話的檔口,但賄賂裡還敢夾雜著這樣傲慢的私心,你說這個家族膽子——該是有多大呢?

總覺得被滅了都活該呢……

但上手術台前,果然還是不能得罪主刀大夫的。

所以她什麼都沒說,乖乖的換了衣服,進機器裡去了。

熟悉的機器裡,是熟悉的黑暗,不同的是這次她全程都是清醒的。

比起用血液融合力量,這次的改造,充斥著一種被硬生生塞進某些東西的彆扭感,促成了靈魂上的飽脹酸澀——明明說好了隻是力量層麵的拚接,她卻覺得左眼正一跳一跳的醞釀著疼痛。

一個小時之後,白川瑪菲亞是被人從機器裡抬出來的。

研究員們的動作,遠比斯誇羅撈火雞的架勢要溫柔的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視覺喪失了大半,感官都被乾擾了,瑪菲亞依舊從一種全新的層麵,迅速分辨出了圍繞在身邊的幾個人。

她甚至靠著一種微弱的異常波動,從這一圈人裡,精準的叨出了第一次來時,在休息室外守著自己的那個研究員。

“你很難受嗎?”

迷蒙中,她似乎是被人抱起來了,還有人不斷的在她耳邊說話。

瑪菲亞其實並沒有喪失思維能力,隻是靈魂上額脹痛,讓她跟累過頭了一樣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轉向的感覺也同樣保留著。

她甚至注意到了,這個研究員此時稱呼她的用詞是“你”,而非一貫的“您”。

“六道輪回之眼是來自於死後世界的力量,如果是**的那一隻,對宿體的配飾要求會非常高,就算移植成功,死亡率依舊讓人觸目驚心,您現在的狀況遠比設想中的好。”

“事實上……”

瑪菲亞也不太確定,那樣潛藏著壓抑狂熱的聲音,是真的來自於研究員,還是因為她被扭曲了感官後產生的錯覺。

她隻記得在一長串的快速說明之後,這個聲音在她耳邊幾乎是喟歎著說:“說不定您就是為了它而生的,明明兩者都是殘缺的,合在一起後,卻能這樣的和諧……”

“你閉嘴。”

女孩嘴唇蠕動了一下,隻能發出最輕微的氣音:“吵死了。”

“好的!”

那人大聲答道:“接下來會一直很安靜的,輪回眼有讓人覺醒前世記憶的特殊能力,隻是現下能量還未和您的靈魂波動達成一致,請您放心吧,這並不危險,隻是一種精神上的融會貫通。”

“在這期間,您的精神能量可能會波動的比較厲害,偶爾會有暴走現象,所以在未來的三個小時內,還需要您耐心呆在家族特殊建造的觀察室裡。”

隨著一道一道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瑪菲亞感覺到自己被抱出去了好遠,然後被小心的放在了柔軟的墊子上。

下一秒,徹底的黑暗伴隨著左眼的疼痛倏爾降臨。

白川瑪菲亞重新恢複意識時,狀況似乎並沒有什麼好轉。

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能察覺到的光感都被扭曲過,耳朵似乎喪失了接收聲音的能力,連自己是否依舊保持著躺著的姿勢,都花了將近一刻鐘才確定。

“特殊觀察室啊……”

說是特殊,可能也隻是材料是特製的。

瑪菲亞愣愣的對著天花板發了很久的瓷,才用生了鏽似的腦子確定了:這間屋子的格局,和她之前來檢查時呆過的準備室是一樣的。

三麵玻璃一麵牆。

同樣的場景,和同樣的感受,瑪菲亞心說還差一個同款獨眼龍的小男孩——不然那就真是昨日重現了。

篤篤篤。

篤篤篤。

隨著一陣幾不可查悶悶的敲擊聲,瑪菲亞慢半拍似的緩緩轉動起了頭顱。

正南方那麵玻璃的另一側,一個眼熟的獨眼龍小男孩,正急切的捶打著玻璃幕牆。

“什麼啊……”

瑪菲亞要半天才能轉完一個念頭,這會兒想笑一下都勉強:“說曹操,曹操到唉。”

因為他似乎很急切的樣子,但除了玻璃本身的震動,剩下的聲音無法傳遞過來,瑪菲亞隻能撐起左臂,儘力的撲騰了一下,靠著身體的重力給自己翻了個身,好示意對方自己已經注意到他了,不要在和自己的手過不去了。

她蝸牛一樣蹭了好半天,才調整出了個合適的姿勢,側對著玻璃牆躺好,眼睛直直的對上了那個小男孩。

“啊,果然是你,我記得這個頭發。”

“但你這個頭發顏色,我還是不會形容呢……”

“藍色,紫色?藍紫色?”

自打瑪菲亞開始動作,那個小男孩就突兀的安靜了下來,他整個人急切的扒在玻璃上,在看到她的正麵——或者說,看到她被眼罩包裹起來的左眼時——手背的青筋猛烈的跳動了一下,瘦弱的四肢僵在原地,像是被蜘蛛網死死繃緊了的昆蟲觸角。

可惜瑪菲亞現在頭昏腦漲的,根本看不清他的臉,眯起眼睛打量他一會兒後,還笑眯眯的跟人家比劃了一下。

“你是右邊唉。”

無力的手臂虛虛抬起來一點,勉強在左眼前劃拉了一道:“我是左邊呢。”

隔著玻璃麵麵相對,這一道,同樣也劃在了男孩抱著厚厚紗布的右眼前。

事實上,因為瑪菲亞並沒有真的移植眼球,所以她左眼上的遮蔽物,自然也不是為了包紮。

——按照一般法則,能量轉移時,下意識會尋找同形態的新宿體,所以屬於六道輪回眼的力量雖然被打散了,但同樣寄宿在她的左眼球裡。

左側視覺神經因為能量的不兼容,被短暫的隔斷了大半,她這會兒戴著的眼罩,加入過不少稀有的抑製金屬材料,純粹是當封印物用的。

換言之,它還挺好看。

“比你的好看多啦。”

白發的小女孩蜷成了一團,露出來的右眼中閃爍著迷蒙卻愉悅的光芒,整個人像是偷油喝又喝醉了自己的小耗子一樣,說到興頭上了,還想給配個手勢。

結果動作太大,頭一晃就開始犯暈,臉唰的一下白出去三個色號。

於是她久違的安靜了一會兒。

“你是哭了嗎……”

其實精神世界很亢奮的瑪菲亞白著臉,嘴唇倏動的幅度小的像是單純在發抖。

她幾乎是困惑的努力眨著眼睛,很認真的問玻璃對麵的小男孩:

“你為什麼要哭呢?”

【我才要問你這種笨蛋為什麼還要笑啊!】

像是一道驚雷劈過海麵,瑪菲亞耳畔轟然傳來一聲巨響,她慢吞吞的“啊啊啊”了幾聲,臉上的表情更加的困惑了。

“我是不是聽到你說話了……”

要不是身體不受控製,她可能都要彎下腰來拍一拍自己的耳朵了。

那邊廂,男孩依舊趴在玻璃上,瑪菲亞捂著耳朵辨彆了許久,沒能從色塊中分出那部分是臉,哪部分又是嘴,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說了話,自己腦海裡突兀冒出來哭聲,又是不是來自於他。

倒是看他久了,左眼就蠢蠢欲動似的開始泛疼。

“對了!”

她下意識側開頭後,也沒安靜多久,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叫什麼名字呀?”

女孩的音調軟綿綿的有氣無力:“你得把名字告訴我啊,艾斯托拉涅歐要完蛋了,我知道你的名字的話,到時候可以來救你的。”

說完她自己先笑了。

“你聽不見吧……”

下一秒,隨著又一陣篤篤篤的聲音傳來,瑪菲亞重新轉頭去看玻璃牆。

“啊”她眯著眼睛辨彆了半天,“你是要寫字嗎?”

“可我看不清楚啊,”女孩不太高興的嘟囔道,“你寫了有什麼用呢……”

玻璃的另一邊,藍紫色頭發的男孩正憋足了勁,鼓起臉頰往玻璃上哈氣,然後在短暫凝成的水霧上,快速的開始寫字:

【你怎麼樣了】

【我一直沒再見到你】

【是眼睛嗎】

【你也是眼睛嗎】

【疼嗎】

室內的玻璃材質,應該是被特殊處理過,水霧消失的超級快,寫好的字母轉瞬即逝,下一個筆還沒勾完呢,前麵的就已經消失儘了。

根本連不成句啊。

所以瑪菲亞完全沒看懂。

本來她意大利語就比較差了——剛才那一連串的自言自語,還說的是中文呢!

事實上,小男孩一開始,是試圖分辨過她的口型來著,結果讓普通話十三連搞的根本無從下手,最後甚至覺得她這是腦子壞實在了,隻會胡言亂語了!

“本來就挺傻的了,”小男孩恨恨的捶了把玻璃,“怎麼不止傻,還瘋起來了呢?”

“我明明教過你反抗的分寸了啊!”

哪怕隔音的玻璃斷絕了所有的聲音交流,他依舊努力放大了聲音,恨鐵不成鋼的斥責她:“你怎麼還是把自己搞成這樣了啊!”

“你連哭都不會了嗎?!”

那個白發小女孩的回應,是一個幾乎無法被肉眼捕捉到的笑容。

“這種時候還笑什麼啊!”

男孩的嗓子啞的厲害,抬手抹了把眼淚後又想教訓她,但一看這張臉,看著那個風一吹就像是要沒了的笑容,意外的又有些說不出口了。

“傻就傻了吧。”

他乾脆貼著玻璃坐了下來:“傻子不知道疼,活得還輕鬆點。”

自打移植了眼睛,他的身體並沒有出現多少排斥,隻是精神層麵遲遲沒有發生力量融合,以防萬一,被專門帶到了地下分部中。

他不是唯一一個被帶進這裡的小孩子,但是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

“現在你是第二個了。”

他說話那小白毛也聽不見——就算第一次見麵她能聽見那會兒,也傻乎乎的聽不懂——想到這裡,男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猛的攥緊了病號服的前襟:

他之前呆的“宿舍”裡,一樣住著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鬼。

因為乾脆就出生在研究室裡,所以哪怕被做了奇怪的實驗,他們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就算後期已經被改造的甚至無法稱之為【人類】了,也依舊察覺不到哪裡不對。

除了疼的時候會哭,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有多可悲。

瑪菲亞在暈乎乎的間隙裡,似乎聽到了隱約的哭聲。

“你還在哭啊……”

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誰說話,真要分辨起來,她恢複了些許功用的耳朵清楚的告訴她,這屋裡根本沒人在哭。

結果挪出去沒兩步,原本安靜看著他的小男孩又突然掙紮起來,幅度很大的拍打起了玻璃牆。

瑪菲亞被迸動的光影嚇了一跳,老半天才辨彆出他是在指自己的背後。

“背後?”

她歪了下腦袋:“我背後……有人?”

瑪菲亞艱難的克製住那股靈魂層麵的飽脹和刺痛,慢吞吞的扭頭。

是那個熟悉的研究員。

男孩注意到她的反應,又開始在玻璃上寫起字,並且努力敲擊著想要召回她的注意力,結果沒劃出兩筆呢,牆壁上層隱藏著的噴頭突然齊齊就豎|起,瞬間噴出一連串顏色偏黃的氣體。

小男孩很突兀的倒下了。

瑪菲亞沒有看到。

她正麵對著進來的研究員,看到他,就仿佛術後醒來的病人看到了主刀大夫,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在對方伸手過來時,相當配合的抬了下胳膊。

“我可以出去了?”

女孩子的聲音小小的。

研究員溫和的說了聲:“是的。”

“您的精神波動一直很平緩,不需要在這裡繼續停留了,雖說是特彆觀察室,但到底有些簡陋,您的身體改造還沒有完成,躺在地上久了,是會生病的。”

而在她背後,倒在地上的小男孩無聲的長大了嘴巴,“聲嘶力竭”似的喊著“你快跑啊”這樣的話。

他自己倒是從來沒想過要跑。

應該說在很早以前,他就清楚的意識到了,跑是沒有用的。

——他們跑出了這間實驗室,也跑不出艾斯托拉涅歐的基地,跑出了基地,也甩不脫艾斯托拉涅歐追查。

就算甩拖了艾斯托拉涅歐,也逃不開受益於艾斯托拉涅歐的技術而為其保駕護航的,所謂地下世界的秩序。

那我為什麼還會說這種無意義的話呢……

大概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但她還會笑吧。

男孩昏迷前所能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就是那個不會說話還慢半拍的小白毛,正傻乎乎的對研究員伸出手,而那個研究員在將她抱起後,對著自己的方向,做了一個靜默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