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人生導師·其一(2 / 2)

神棍不配有愛情 龍頭鍘 20437 字 6個月前

在他看來,罪惡的根源,從來都不是艾斯托拉涅歐這個家族本身,而是催生、並允許它存在下去的黑手黨體係,和整個地下世界扭曲的秩序。

而他所憎惡的,也是這樣一個扭曲的整體。

在這套邏輯下,這個整體內的每一部分都不是無辜的——反正按部就班的毀下去,全弄死了才是勝利。

但是她呢?

因為生存環境的問題,瑪菲亞很小就學會不把善惡道德當回事了,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正確的事”沒人去做,比起評判誰對誰錯,自詡正義或是邪惡,還不如打一開始就純粹一點,隻從立場出發。

讓屁股決定腦袋唄。

小男孩曾經的經曆,她根本無從置喙,這人憎惡黑手黨簡直理所應當,哪怕用過激手段以惡製惡,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那她的立場是什麼?

瑪菲亞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

她早前要死,因為黑手黨的女人得救了。

女人要死,她又依靠著黑手黨的庇護活下來。

然後她依靠黑手黨的收養上了學,還因為黑手黨少主的看重,早早就成了黑手黨未來乾部的預備役。

四根手指頭掰完,她的立場就和她的名字一樣,是Mafia。

道不同,不相為謀。

瑪菲亞在無聲的念完這句中文普通話後,很平靜的就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想保護這個男孩,所以哪怕硬犟著當半個月的鋸嘴葫蘆,也不會向瓦利安泄露他的消息;

但她同樣想保護瓦利安。

所以隻能祈禱以後不要碰到了……

白發的小女孩抿緊了嘴唇,眼神不動聲色的深了起來:要是真的在現實狀態下,以敵對的身份碰到了,她也隻能卯足了勁,努力弄死他——又或者被他弄死。

這點細微的殺意不過一閃而逝,哪怕敏感如六道骸,也沒來得及辨彆清楚。

他隻是下意識發現了小白毛的存在似乎有所波動,所以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臉,疑惑道:“怎麼了?”

沒怎麼。

瑪菲亞隻是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然後掙紮著從男孩懷裡撲騰了出來。

“你生氣了?”

瑪菲亞繼續搖頭。

她學著小男孩的動作抬手,很認真摸了摸他的臉,心想各人經曆不同,我有什麼資格對你的行為生氣呢——我隻是想通了而已。

於是她的手沿著對方的臉頰蹭啊蹭的,摸到了男孩的右眼上。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你我本無緣,全靠一雙眼。

大家立場不同,何必強行做朋友呢?

絕交算了。

可惜共情的程度有點深,瑪菲亞看著他時,總是有種感同身受的悵然——現下明明是要進行一些劃清界限的宣言的,但臨話出口,她又覺得堵的慌,不像是在否定他,倒像是要否定某一部分的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她居然有點慶幸意識體的自己不會說話了。

“到底怎麼了……”

六道骸皺著眉頭,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又看向不遠處理智全失的蘭茲亞:“讓他活下去……居然讓你這麼生氣嗎?”

他這時的語氣,肉眼可見的出現了動搖,顯然隨時都有可能因為小白毛的堅決反對,改變主意弄死蘭茲亞。

就在他下定決心的前一秒,小白毛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六道骸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很好看的孩子,雖然他被觸動,從來都不是因為她長得好看,但在本就珍愛的情況下看著這張臉,就好似她睫毛倏闔時的顫動,都一下一下的打在他心上一樣,瞬間軟的一塌糊塗。

就像是正在變一個稍顯拙劣的魔術,小白毛平展在他麵前的掌心上,掉幀似的出現了一朵花瓣萎靡的白玫瑰。

然後大概是她適應了力量的使用,白玫瑰像是時間倒流一般恢複了鮮嫩,還原出了一枝稚弱的花苞。

小白毛把手向前遞了遞,動作間居然帶著些他理解不了的鄭重,硬生生的把這枝玫瑰花塞進了他手裡。

在他將信將疑的想再去摸摸小白毛的頭時,女孩握著他的手更加了一把力氣,還強調式的搖了搖。

啊。

六道骸歪了歪頭,眼睛因疑惑而睜大時,意外的看出了幾分符合年齡的稚氣:這是……要把它送給我?

他對麵,瑪菲亞看著他的眼睛,鄭重的點頭:對,我現在把它還給你。

“這算什麼啊……”

六道骸失笑,定情信物嗎,還是什麼孩子氣的等價交換——指望著送他個小禮物,換他改變主意殺了蘭茲亞嗎?

那邊廂,瑪菲亞心知靠意識體影響現實有多難,將心比心,小男孩當初出現在她窗外就不容易了,何況還小心的修剪了一枝花。

擅自把這份禮物還回去,某種意義上也挺殘忍的。

女孩的眼簾懨懨的耷拉下來,聽到這彆扭的笑聲後,甚至都沒敢抬頭回以直視。

“好啦好啦。”

男孩的手落在了她的頭上:“花我收下啦,黑手黨啊,果然還是全部消失了最好,對吧?”

六道骸看著她這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最終還是妥協了。

——反正以後找替身的機會有的是,他隻需要一個“六道骸”吸引視線罷了,是不是這個蘭茲亞都無所謂。

小白毛轉不過彎來硬要他死,那就死了算了。

然而這話落在瑪菲亞耳朵裡,分分鐘就是一咯噔。

你說【花我收下了】這句吧,還能約等於【同意絕交】的交接程序,可後半截裡,Mafia(黑手黨)和瑪菲亞(Mafia)是同音,【消失】這詞用的,仿佛是在冷嘲熱諷著【既然絕交了你就快滾啊】。

堵的她心口一陣一陣的。

可能是這個家夥一貫看她的眼神透露出了太多的珍重,這會兒突然被他一齜,瑪菲亞居然有點心態爆炸。

她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都不自覺的瞪大了一些。

六道骸被這孩子氣的動作弄的有點想笑,但更多是覺得她可愛,當下歎了口氣,好笑的問:“這下你高興了?”

瑪菲亞心說我高興個鬼!

你這語氣是怎麼回事?

不過轉念一想,也不能怪小男孩對她冷嘲熱諷的,畢竟都已經絕交了。

瑪菲亞就挺沒勁的想:還是再見吧。

不對。

再碰上很可能就得你死我活了,她看著小男孩,認真的糾正到:咱倆還是再也不見的好。

臨告彆前,瑪菲亞踮起了腳,這雕像雖然大,但落腳的地方有限,她很艱難的抻直了胳膊,珍而重之的給了他一個嚴嚴實實的擁抱。

這就是告彆啦。

六道骸其實一直知道小白毛沒有實體,摸摸頭啊捏捏臉時,並沒有什麼真實的觸感,但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裡,他卻沒由來的感受到了一股重量。

什麼啊。

他哭笑不得的拍著小白毛的後背,明明之前就說好要一起複仇來著——蘭茲亞不死,是因為戰略需求,但從複仇的角度來說,蘭茲亞死也是正常的。

怎麼好像同意了她斬草除根這麼一件小事,跟幫了她多大忙似的?

雖然他早就猜到小白毛智商不高巨好騙,但:“這好騙到這種程度,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他這語氣雖然語重心長,但話裡的擔憂並不如何真切:

小白毛是靠著輪回眼的特殊,才因緣際會的依附在他身上得以存續的,不說現階段基本沒法出現,就算以後因為實體幻術得到了身體,基本也不會出現離開他、獨自一人麵對社會的狀況。

傻就傻點唄,反正有他呢。

那邊廂,瑪菲亞輕輕的“嗯”了一聲。

講道理,小男孩冷嘲熱諷她還能忍,臨了這麼溫柔的囑咐一句,她反而有點難過。

不過怎麼說呢……

意識抽離之前,瑪菲亞還在想,初次見麵時她的感覺一點都沒錯——他果然一直都是個很溫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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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川瑪菲亞在鏡像翻轉的世界中猛地睜開眼睛,昏暗的室內瞬間代替了大亮的天光。

標本室倉庫的天花板,還是她入睡前的那個臟樣子,而斯誇羅精雕細琢的半邊手臂,正好好的墊在她脖子底下。

枕著還挺舒服。

瑪菲亞麵無表情的蜷在大椅子上發了會兒瓷,才慢吞吞的抽手,虛虛的摸起了自己紅光閃爍的眼睛。

這是一種精神狀態並不穩定的征兆。

她這會兒也想明白了,就算她倆的眼睛分屬一生一死,那也都是六道輪回眼,哪怕強弱有差異,也不會大到這種地步。

——之前她總是拒絕不了他傾瀉過來的情緒,偶爾還會被他拉走意識,本質上是因為她潛意識裡舍不得他。

因為舍不得,所以她的力量麵對他時,一直處於一種不拒絕也不抵抗的狀態,這次想通了之後,整個精神世界都輕快了一截。

雖然還是沒他的強,總算不會聯係的那麼緊密了。

“這樣也挺好的……”

瑪菲亞在椅子上蜷著,把斯誇羅的手臂抱在懷裡,小小聲的嘟囔說:“現在我就已經很舍不得他了,要是這樣持續上三五十年,就算對上了,我也一定舍不得和他打架的。”

隨著“吱”的一聲從長響,之前那個脾氣不怎麼地的老師,正滿臉不耐煩的出現在門前。

“標本做好啦!”

老師戴著副塑膠手套,問她說:“兩朵花都是一種手法做的,要分彆裝盒嗎?”

瑪菲亞搖頭。

小男孩那朵,其實已經算是“還”給原主了,要不要意義不大了。

她慢吞吞的從椅子上溜下來,跟著老師走到櫃台後,指著斯誇羅今早拎來的、相對完整的那一朵道:“隻把這個裝盒就好啦。”

老師說行。

“反正包裝本身就是免費的,你不要我們這兒還省了——”

說到這裡,老師話尾一轉,問她說:“你咋了?”

怎麼突然蔫巴巴的……

瑪菲亞搖了搖頭,滿頭的小卷毛跟著亂轉。

“沒事啊,”她悶悶的說:“我就是有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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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北意大利。

家族在半山處的城堡,隻剩下一片死寂,濃重的血腥味經久不散。

柿本千種披著件不合身的長鬥篷,從中庭的小路儘頭出現。

他站在巨大的噴泉雕像前,很認真的向坐在雕像上的另一個男孩彙報說:“防禦係統已經接收成功啦,密碼和您之前調查的一樣,其實我們暫時可以拿下這個基地當落腳點的。”

“這裡地處偏僻,對外聯係也有限,而且為了訓練我們這一批新人,庫房裡準備的物資非常充足,何況黑手黨的規矩本身就很寬鬆,下克上代替首領的事情經常會發生——”

“隻要蘭茲亞,”千種抿了抿嘴唇,聲音平板的說道:“我是說,您操控的這個形象表現的足夠強勢,那麼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人對此提出質疑的。”

他雖然也經曆過複雜的人體改造,但外表仍舊是個孩子,站在雕像前時,才和人家的膝蓋差不多高。

千種很努力的仰了半天頭,才終於從複雜的石雕縫隙裡,看到了他家骸大人的影子。

骸大人正撚著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那個表情……

柿本千種下意識移開了眼睛,他的心態能比城島犬好點,但對於六道骸的某些狀態,他同樣覺得瘮得慌。

這一瘮,他差點把剛才要彙報的東西給忘了,眼神瞟來瞟去的,總是止不住往那朵花上落。

這花應該是幻術做出來的吧……

千種亂七八糟的瞎想著: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骸大人過去隻有在摸著眼睛自言自語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神態,今天是怎麼了?

他側頭看向貓在角落裡的城島犬,遞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城島犬惡狠狠的衝他齜了下牙。

雕像上,居高臨下的六道骸顯然看到了這通眉眼官司,但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就像他平時不會向他們解釋自己在和誰說話一樣。

他隻是把那朵自己用幻術重現出來的花扔給了柿本千種,然後吩咐說:“你照著這個,去找一朵差不多花來。”

“唉?”

“等等——”

六道骸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用舌尖抵著上顎“嘖”了一聲,突然五指微張,一支支幻術造就的白玫瑰,下雨似的從半空墜落,重新吩咐道:“你剛才說,我們可以暫時代替這個家族,把這裡當做落腳點?”

“是,是的!”

“那就乾脆全換了吧……”

鳶色頭發的男孩撐著下巴,嘴角帶著懶洋洋的笑意,“我之前都不知道她還有喜歡的花,把這裡清理乾淨之後,”他說的是麵前這片血呼啦的花園:“把這裡的花,全部換成白玫瑰好了!”

“唉?”

犬在牆角處站直了腰,野性直覺催使著他疑惑道,“骸大人這是……怎麼了?”

骸大人緩緩摸著自己右眼,想著好騙的小白毛,可愛的有點頭疼。

“沒事啊,”他回答說:“我就是心情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9000+能不能算三章?

等下可能還有一章。

這朵玫瑰花我還要再拿來玩一次,真·玫花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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