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珞抬眸和他對視一眼。
“我把洗臉盆端進來。”
“哪裡洗臉?”
兩個人同時開口,同時閉嘴。
知珞雖然知道奴仆是要做瑣事的,但由於她對這裡的主仆相處模式不甚了解,也沒有當過有奴仆的人,有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她會忽略掉——比如這人沒工錢,卻要吃飯。
在沉默的間隙,她順滑地點了點頭:“嗯,那就端過來吧。”
燕風遙看了她一眼,走下樓去。
昨夜在黑暗中,他的相貌身姿就已經稱得上如竹如鬆。現在青天白日,身形頎長的少年便暴露出更多的銳利,如同剛出鞘的劍,凶意中帶著蓬勃的朝氣鋒芒。
知珞看了看在走廊來來往往、匆匆忙忙的人,每一張臉上都隱含著緊張與興奮。
“這次一定要登上去,入十二月宗,知道嗎?”斜對麵的父子正在做最後的交流,年邁的父親捋平兒子的衣領,他凝視著已到中年的兒子,用袖口揩了揩眼角,似有泣意。
“知道了,爹,你快些回去罷。”中年男人悲戚著擺手。
拐角,幾個人抱著一大摞食物和棉衣艱難地走上樓梯,密密麻麻的汗水打濕額頭鬢角。
“這應該夠了吧?至少撐得過三天。”
“我打算和我哥一塊兒上去。”
吵吵囔囔,嘈雜不已。
知珞關上門坐回屋。
劇情裡,男女主所在門派就叫十二月宗。
文中寫到:三月三,登仙梯,入仙門,就可一飛衝天,從此違逆天道,順應我道,苦苦修行,飛升成仙。
那她剛好趕上。
燕風遙進屋,知珞洗漱完後,去一樓坐下吃早食。
溪水鎮每到這一段日子就會多備糧食綢緞等等,倒不用擔心出現缺乏的狀況。
“你坐。”知珞看向立在一旁的燕風遙。
“是。”
他坐下,一籠包子就被少女推到他麵前。
“吃。”知珞言簡意賅。
在他們吃飯間,一樓不斷有人出、有人進,還有人哭,有人笑。
知珞:“三月三是宗門弟子大選。”
“……”燕風遙轉頭,她卻吃完看著門口賣糖漿的小販,也不知道在觀察什麼。
“對,是十二月宗的入門大選。”燕風遙回答。
“我要去,”知珞望向他,平靜道,“你也去。今天你去買我們需要的東西。”
她把錢袋遞給他。
燕風遙眼底一暗,接過時卻神色平常。“是。”
知珞再觀看了一會兒人群,她似乎僅僅是在以一種好奇的狀態看著平民百姓,在雜亂的景象內,無數感情糾纏與忙碌平庸混雜在一起,迸發出仙門大選之前的磅礴祈望。
燕風遙踏出客棧,行走在擁擠道上。
他垂首,捏了捏錢袋。
誰都知曉十二月宗弟子大選的第一關是為登雲梯,在百姓間更多稱之為仙梯。
十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石梯。
盤旋著九十九重幻境。
十二月宗立下一規:三月三至三月十五,凡人不論采用何種方式,登上雲梯者皆可入我門。
投機取巧者有,但奇異的是,千百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作奸犯科者和在登梯時用了令人不齒的方法的人入門。
這隻是第一關,雖說過了就能入門,但宗門境地橫跨太廣,至今無人能準確說出,自然就分為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
內門弟子不必說,外門弟子則又分為可普通修煉的閒暇修士與雜役。
而這些登上仙梯之後的事少有人知曉,宗門劃分弟子的方法也一概不知,流言說根骨為重,其餘次之。總之登上雲梯必入仙門,就算第二關是測根骨,沒那天賦,做個仙門雜役也是快活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
就算如此,那些登上雲梯的人中總會有些偷懶、利用他人之輩,讓彆人幫自己擋幾個幻境,背自己上個幾層,爭奪他人食物,畢竟惡事也分大小,總以為十二月宗不會介懷。
更何況,每次登梯都會死成千上百的人,在無法回去,餓狠了渴狠了的狀態下,誰又能保證永遠高風亮節。
這些人心間暴露出的醜陋,燕風遙習以為常。
……萬一知珞存在那些心思。
他才動“拿著她的錢逃走”的念頭,主仆誓約立即發作,四肢百骸頃刻間傳遞出骨碎般的疼痛。
少年停在路邊角落,冷汗冒出,臉色蒼白,手在微微顫抖,強撐著站立,卻不能邁出一步。
等念頭被他強製抹去,疼痛緩慢消退,他才張開嘴劇烈呼吸,胸膛起伏。
嘴角有咬出的血痕,唇色變得異常鮮紅,皮膚卻煞白似雪,冷汗浸浸滲透後背衣物,有幾滴順著鬢角與下頜滑落,沒入鎖骨衣領。
終於站不住似的,少年倒下,他勉強撐地,神色痛苦地緊盯地麵。
疼痛感才產生了一刹那,便將他折磨至此。
角落空無一人,抵在地麵緊攥的拳頭青筋微凸,過了半晌,放鬆之際,掌心已是一片濕膩,修長泛白的指骨在輝光下猶如通透玉石,無端地流露出幾分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