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破曉,知珞才睜開眼睛。
起身下床,地上的人早已轉醒,在半個時辰以前就推門走出。
那時天還未亮,身形頎長的少年咬著藍黑發帶,邊走邊將手抬起,三兩下將馬尾綁好。
他特意回到自己的住處。
昨夜那群人應該先來到他這裡,將他的屋子翻得一團亂,那些屋裡本就有的東西也被偷走。
燕風遙倒是確定了舒梁那人外厲內荏,什麼舒家,就算十二月宗真有舒姓修士,要麼實力低下,要麼就根本不認舒梁的家族。畢竟他連法器都稀缺,沒通過靈根測試也得老老實實來爬雲梯,身邊沒有厲害修士護送,反而是一群凡人。
於是他表情漠然地踢開舒梁的門,那人被打得渾身青紫,正躺在床上,一夜燃燭,好不容易才半夜睡著,又被門巨大的哐當撞牆聲音驚醒。
舒梁一醒來便看見燕風遙抱臂站在門前,也不進來似是嫌臟,就立在黑蒙蒙快要亮的天空底下。
少年迎著屋內暖光,掀起長睫遙遙瞥向他,眼神冰涼,臉部剪影明明滅滅,落到舒梁眼裡就仿佛是前來索命的煞神,不禁瑟瑟發抖。
舒梁:“你……你……”
燕風遙笑道:“你把我屋子弄亂,我很苦惱啊。”
舒梁一抖,囂張氣焰一遇到硬茬就被戳破:“抱…抱歉,我會和其他人一起把你屋子收拾好……”
還未說完,燕風遙就拒絕。
“不需要,不乾淨。”
“……”
舒梁麵目扭曲一瞬。
他就說這人絕非什麼良善之輩,還裝模作樣,修仙門派收他這種人才是養虎為患!
最後燕風遙是拿回本屬於他的膏藥辟穀丸等物,再收取了大量錢財,稱作毀壞桌椅的補償。
回身離去前腳步一頓,微微側過臉,眼眶內的漆黑眼珠轉向他:“對了,我不是她的情郎。下次可彆再叫錯。”
那眼珠轉到眼角,憑空多了幾分瘮人,舒梁早就忘了自己隨口說的話,聞言也隻管慌亂點頭。
回到屋子整理好,燕風遙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出門去往知珞的住處。
*
知珞下床,剛走一步,門就被燕風遙打開,他身披沁涼露水,略帶寒意。
知珞也不在乎他去過哪裡,才睡醒還有朦朧睡意,迷迷糊糊地坐到鏡台前。
少年順勢立在她身後,被揣在懷裡,捂得溫熱的木梳從發根梳到發尾。
結果有一縷在靠近末尾處打了個小結。
燕風遙在溪水鎮時也碰見過這種情況,放下梳子用指腹極有耐心地揉開挑開,那些細細柔軟亂成一團的發便會被分開。
鏡台旁就是窗,知珞眼睛盯著窗外,來到這裡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是年輕的人,麵含期盼,扒著鶴鬆寧想要交談,恭敬崇拜,鶴鬆寧搖頭說了句抱歉,隻身飛劍離去。
那群人也不惱,歎一口氣就迫不及待地進屋,然後走出屋子與人聊天。
知珞還看到翊靈柯原本興致勃勃,卻很快閉上嘴不想摻和進去,畢竟被纏著問一籮筐的問題誰也會被煩到。
她要走的路就在知珞的屋前,片刻後終於瞅見窗裡的知珞,忙笑著搖了搖手,待再走近一點,翊靈柯也瞧見了在知珞背後垂眸一絲不苟地給她梳頭的燕風遙。
知珞愣了下,也像她一樣搖了搖手。
翊靈柯沒打擾她,徑直離去。
屋外的聲音逐漸嘈雜。
少女的頭發被挽起漂亮的雙丫髻,燕風遙問:“是去滿膳堂吃?”
知珞:“你把食物拿回來吃。”
燕風遙頷首。
他們在屋子裡解決了早膳,知珞根據燕風遙畫的簡易地圖走了走,沒什麼好玩的。
這裡除了風景宜人,什麼東西都沒有,似乎把他們與十二月宗其他閣樓庭宇隔開。
一連過了幾日,平安無事地到三月十五。
眾人皆收到消息,卯時便等在滿膳堂外的一處空地上,激動不已,嘰嘰喳喳討論將要到來的劍門大選。
知珞昏昏欲睡,燕風遙也知道她卯時起就算是早了。
等待仙人的時刻,她一慢吞吞闔上眼,燕風遙就側頭瞥她,看她被突然吵醒努力睜圓眸子,他便麵色如常地移開視線,然後知珞故態萌發再闔上眼。
她全程沒發現身旁人在頻頻側目,注意她的沉睡程度,以防她栽倒,作為仆人儘職儘責得很。
那邊,翊靈柯睡得比知珞還狠,站在平地上頭一垂,眼一閉原地入睡,在家中被罰站練就的技能發揮到極致。
等無遠風卻平生多出一波氣流,知珞才清醒過來。
來者非人非劍,而是一艘以雲霧為載的龐大木舟。
日出東方,它便從東方遮日而來,雲靄四起,被木舟劈開,舟外壁布有四條似船槳之物,上下滑行,壯觀巍峨。
周圍隱隱有吸氣的聲音,眾人心情更是激蕩,心跳如鼓點,眼含熱切。
木舟轟然落地,如此大的聲響卻沒激起地上灰塵。
一道木梯緩緩下放。
“諸位,請隨我前去。”木舟頂端有一人,看不清麵容,聲音被靈力震出幾十米,響在耳畔異常清晰。
眾人頓時擁擠過去,誰都想快點登上木舟,人聲愈發吵鬨。
初窺修仙界的奇妙之處,自然心生無儘期盼妄想。
知珞排在最後麵不緊不慢地上梯,燕風遙跟在她身後。
舟上麵積極大,容納這幾百人綽綽有餘。
“諸位,”那修士說道,“過一刻鐘就會到劍門大選的虛浪秘境外。”
他說話時人群瞬間熄聲,說完又竊竊私語。
“虛浪秘境是什麼?”
“都說是秘境了,肯定是什麼試煉場!”
“我帶了一些饅頭和水。”
“這舟好大啊——快看那兒!”
那人一指天邊,眾人一望。
正是初陽升空之際,在地麵隻能看出魚肚白,而在舟上,漂浮在雲層之中,卻見遠處雲浪翻湧,一條沒有邊際的線折射出漂亮的橘粉,再鍍上一層金黃,向外延伸便成了魚肚白。
層層疊疊,絢爛奪目。
知珞正站著看頂上的修士。
似乎就是那個鶴鬆寧,他眺望前方,撫摸了一下舟身。
腳下忽然傳來震動,一陣悠悠的長鳴從底下冒出,木舟頭部上揚,裂出一口,口內赫然是鮮活的血肉,舌齒皆備。
眾人雖然看不見它的口腔,卻從聲音中判斷出來木舟非舟,而是一個活物,紛紛驚異出聲。
有人剁了下腳,腳底下的木板突地彈出一寸打他腳心,那人嚇得忙彎腰道歉。
知珞:“活的。”
燕風遙嗯了一聲。
她摸了摸舟壁,那四個狀似船槳之物就煽動得更快。
再摸了摸,又加快了一點。
燕風遙擋在她身側,抬臂抵住無意擁擠過來的人,他對於初陽和活物都不感興趣,倒是不動聲色地細細觀察同行的人群。
一刻鐘過去,木舟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