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字與知珞原世界的字相同。
她當初在角鬥場底層,終日想念著好欺負的王看守來送飯。
王看守管理他們這一層,都是些沒多少勝場的人,有的是和知珞一樣,年齡還小,所以沒怎麼上過角鬥場。
有的就純粹是打不贏,這樣的人每一天都在換,死亡很快。
贏得越多,錢越多,在角鬥場的待遇越好,反之就很慘。
王看守作為這一窩窮人的看守,自然是被排擠來的,性格懦弱,知珞懂事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威脅王看守多給她飯。
如果她是成年人,就還好。
可是那個懦弱男人不願意告訴彆人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孩子威脅,平白去遭受白眼輕視,就咬牙忍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跟一頭小狼似的,任憑他怎麼拍打,都咬著他的胳膊不動,差點把他的肉給咬下來,下一刻那滿是鮮血的牙齒就要咬在他脖頸,王看守忙答應給她加餐。
他當然可以教訓她——自己打不過,找彆人還打不過嗎!那些人私底下找幾個打手教訓選手的例子還少嗎?
問題是他壓根沒有錢,也沒有人脈啊!
當知珞可以去角鬥場的時候,他就每日祈禱她最好死在場上。
——那麼懦弱的王看守,可以給她加餐的王看守,最終也悄無聲息的死掉,連凶手都不知道,屍體被隨意處置了。
新來的看守知珞不喜歡,因為他身手很好,體魄強健,她再也沒有吃飽過,所以那時候她格外想念王看守,堪稱又愛又恨。
直到知珞贏下三場角鬥,待遇升級,生活條件好了許多,看守沒辦法再管她。
那天,那個常年不見陽光的皮膚蒼白的孩子立在告示牌下。
巨大的告示牌密密麻麻地寫著場次。
125號場 定笑-李蒙
168號場 大刀-第一
451號場 雞肉-獲勝
……
651號場 知珞-阿錢
起初她不識字,仰著頭,玻璃珠似的眼睛就看著告示牌,就像看一幅畫一樣。
角鬥場生生死死,很多人連名字都沒有,不識字、沒有文化、甚至有的還不懂得性彆之分,就永遠地離開。
可是觀眾看比試,得有代號姓名才行,如果你沒有名字,登記姓名的人就會隨便填一個。
有些人直接將自己的姓名定為武器、喜歡的食物、或者強烈的獲勝願望,像知珞這樣像樣的名字,少之又少。
高層的人知道這裡的大部分人都不識字,所以在告示牌的旁邊配了個誦讀員,每天固定時間誦讀告示牌的對戰消息。
每次誦讀的人周圍都堵得水泄不通,告示牌反而冷冷清清。
知珞倒是每次都站在告示牌下,誦讀的人開始讀的時候,她就比對著文字看。
一來二去,也懂了一些字。
再加上隔壁石牢屋的大叔學過字,偶爾會教她,代價是讓她去威脅王看守帶點酒進來。
每一個人死亡,名字就會被斜杠劃掉。
到了最後,乍一看告示牌,斜杠布滿白板,如同一刀一刀割在人的身體裡,鮮紅肉翻開,淩遲處死,異常的震撼人心。
這是隻有識字的、看告示牌的人才會領悟的震撼。
“學字有什麼用?——當然有用了!當你打出名聲,被貴族招攬,沒點文化怎麼行!”她的母親曾說道。
但這樣學字太痛苦太困難,知珞最後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想吐,就想將他們全部劃掉。
那些是敵人,她現在的、未來的敵人,終會經曆生死局的敵人。
不喜歡他們,多久才能劃掉他們。
不喜歡看字,把字劃掉,看不清了才安全。
導致她現在看到字都有點不喜與警惕,有微微的抗拒感。
知珞皺著眉看書,曆劫結束有一會兒了,天空徹底晴朗,修士們見狀,迅速撤離。
知珞想到以前的學字經曆,不免覺得書更難看了。
知珞全程蹙眉,看完了這一本,又問:“有沒有其他的書。”
“有。”
少年不知道在做什麼,頓了頓才答複。
他從儲物袋裡翻找出十二月宗弟子通用的書冊,遞給她。
知珞翻開書的第一頁一看,旁邊封麵的另一麵上有寫著燕風遙的名字。
字跡精穩有力,鋒芒畢露,一筆一劃間儘顯傲骨,比之從前的字可以稱得上脫胎換骨。
知珞看了眼“燕風遙”這三個小字,好奇道:“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燕風遙淡淡道:“是父親取的。”
知珞:“那他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字?”
“從名字表麵出發,往好的方向想應當是希望我像風一樣,逍遙自在,”燕風遙說道,他順手給知珞添水,垂著眼,語氣平常。
“但往正常的方向想,應當是希望我像風一樣,飛到遙遠的地方,離他遠遠的,”
知珞點了點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誠懇道:“後一種更好一點。”
“我也覺得。”
他們再次前往最近的鎮子,知珞翻開任務卷軸,仔細了一遍。
購買十份玄色朗鐵。
知珞跑了幾處鑄鐵鋪都沒有任務所說的玄色朗鐵,燕風遙跟在她身後,充當跟隨的裝飾品。
到第五間鑄鐵鋪,知珞一問,對方還是說沒有,她神色如常地點頭,剛要轉身離去,鐵匠叫住她,表情奇怪:“是玄色的玄色,朗鐵的朗鐵?”
他在說什麼,有點明白又不太明白。
知珞嗯了一聲。
“欸,”他撓了撓頭,放下鐵件,走到灰撲撲的角落翻找,抖出一堆垃圾,“你要的是這?”
知珞湊近看了眼,與任務描述的性質一模一樣:“對。”
“……那你直接拿去吧,這都是我們去除不用的,壓根不能煉。”鐵匠滿臉的一言難儘。
那堆廢鐵才從角落裡被找出來,染上灰塵,燕風遙適時上前一步,收下,沒有當著鐵匠的麵收進儲物袋。
鐵匠這才把目光投向少年。
他們一進鑄鐵屋,鐵匠就覺屋子亮堂了不少,這漂亮的模樣,他就從沒有見過比眼前這兩人更好看的了。
在修仙界顯得鋒芒畢露、意氣風發的少年相貌,在樸素粗獷的鐵匠漢眼底是可以稱做異常漂亮的長相。
那少年低眉收下廢鐵,又退回到原處,垂首點了點數量,對少女說道:“有十五份。”
“嗯。”
不像是夥伴、不像是兄妹、不像是情人,竟然像是主仆。
兩人走出鑄鐵鋪,鐵匠看著他們的背影搖搖頭,笑了一聲。
怎麼可能啊,那人明顯也是天之驕子,有大出息的,哪兒是仆人的氣質。
*
走出鑄鐵鋪,燕風遙將廢鐵收入儲物袋。
任務人稱自己會去十二月宗取,到時候再相見就好。
於是知珞就回到宗門。
卻沒想在宗門入口處就遇見塗蕊七等人,他們似乎在等待著誰。
塗蕊七見知珞回來,笑道:“知師妹,任務可還順利?”
知珞:“還行。”
“那就好。”
宋至淮看著塗蕊七和知珞的對話,看完,覺得自己會了,冷著臉轉過來,對跟在知珞身後的燕風遙說道:“燕師弟,任務完成得如何?”
燕風遙看著知珞背影的眼睛轉過來,像往常一樣輕笑,道:“很好。”
他一到宗門,總會增添幾分溫和,少一分戾氣鋒利。
宋至淮:“那就好。”
就像完美完成了一次關心師弟的任務,他很滿足地繼續站在原地裝冰塊雕像。
周圍弟子對勇於和宋師兄說話的燕風遙投來敬佩的目光。
翊靈柯……翊靈柯在站著睡覺,完全沒發現知珞,估計都在做夢了。
知珞看一圈:“好多人,在乾什麼。”
塗蕊七笑道:“因為今日琉璃島的島主要來,與我們宗門交易一些物品,都來湊熱鬨,還有迎接一下琉璃島島主。”